衍圣公府为九进庭院,三路布局,孔府的主体部分在中路,有前厅、中居和后园之分。前厅为官衙,是衍圣公处理公务的场所;中居即内宅,是衍圣公及其眷属生活的地方;最后一进是花园。
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从院子的月门里进来了,走到了衍圣公书房门外的台阶前不禁停了脚步。
书房门开着,一大盆炭火前,衍圣公坐在躺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块狐皮毯子,握着一卷书在那里看着。
衍圣公的余光感觉到了,没有抬头,却开口问道:“人找到了吗?”
管家快步走了进来,向衍圣公禀道:“回家主,人出城了。奴才已经派了人去追,一定可以把人给抓回来!”
“不是抓人.”衍圣公放下了手里的书,“我担心的是有人对邹县县令出手呀”
管事的一惊。
衍圣公:“有哪些人看了那封信?”
管家支吾着答道:“今儿二堂原是大爷当值,大爷吃醉了酒,是大爷房里几位孙少爷当值.前面都已经传开了。”
“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
衍圣公叹了一口气,“他连‘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都不懂。”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派人去提醒他?”
“不用.”
衍圣公站了起来,“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一个管不住嘴的人,害人害己。”说到这里,他默了一下,“死了也好,省的给孔家招来麻烦。”
管家:“是。家主既然怀疑府中有人.是不是查一查?”
衍圣公阴阴地盯着他。
管家浑身一颤,扑通跪了下去,举起手赏了自己一掌,接着又要打。
“好了。”衍圣公一甩衣袖,走到门边,“孔家是圣人后裔,孔家子弟从小聆听圣人训示,明白了吗?”
管家连忙磕头:“奴才明白,奴才记住了。”
衍圣公:“起来吧。”
管家:“是。”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爬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管事的用漆盘托着一个名帖走来了。
管事的:“回公爷,新任山东学政贾政,按期巡历兖州府官学,特派人提前送来了门生帖子,说到驿站落脚之后,先要到府请安。”
门生帖子?
衍圣公先是一怔,接着露出轻蔑一笑,更没有去接帖子:“就说我知道了,告诉他不必往我这儿跑了,多为社稷做些实事。”
“慢一点,慢一点,别把帐篷碰坏了。”
王大牛招呼着一群亲兵抬着扛着床、书案、座椅和茶几等家什进了中军大帐。
军帐中,李虎坐在铺着虎皮褥子的交椅上,矮案也换成了书案。
李虎在伏案疾书。
写完后,李虎一边看,一边朝着墨迹吹气,然后将信折好,塞进信封封好,对候在一旁的亲兵说道:“给老泰山送去。”
“是。”亲兵双手接过那封信,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虎拿起林如海的信又看了一遍,笑了笑,忙完了白莲教的事,自己也该去拜见这位老泰山了。
“将军,都收拾好了。”后帐传来了王大牛的声音。
李虎将信一折,塞进袖中,起身向后帐走去。
一走进后帐,李虎就怔住了。
王大牛正趴在床上,抓住两边的床沿,身子使劲地晃了晃。
李虎奇怪地望着他:“你干什么呢?”
王大牛又在床上滚了滚,这才翻身坐起,一本正经地:“万一床松了,或者有钉子什么的”
李虎白了他一眼:“扯淡!”说着就要抬脚踹他。
王大牛假装害怕,麻溜儿地闪到了一旁。
招的一众亲兵大笑起来。李虎坐了下来,下意识地也晃了晃。
王大牛一笑:“结实着呢,就是在床上打架都没事。”
李虎站了起来,唬得王大牛转身便要跑。
“站住!”
王大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踢屁股吧。别打头,我已经够笨的了。”
李虎翻了个白眼,正色道:“夜里冷,不能睡在地上,带人去城里买些木板和干草来,肥猪肥羊也多买些。”
王大牛:“是。那我现在就去?”
李虎:“滚蛋。”说着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一阵哄笑,众亲兵围拥着他走了出去。
李虎笑了笑。
正在这时,王耀祖走了进来,向李虎禀道:“将军,跟去滋阳的人回来了,周奎亲自领着巡防营往邹县来了。”
李虎点了点头,这老小子还是有些魄力的。
王耀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七十余里,他们肯定要在半道上扎营过夜.”说着比划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李虎微微一愣,这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大的杀气?周奎是要死,但不能这么死。
李虎咳了一声,说话了:“咱们是官军,不是土匪。还有,这里是关内,不是关外。明白吗?”
王耀祖连忙答道:“是。”
李虎:“将哨营的人提前撒出去,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王耀祖:“是。”接着又禀道:“在滋阳还听说了一件事,新任山东学政贾政要来兖州府巡历官学。”
“哦?”李虎目光一闪,这个假正经不老老实实在济南呆着,瞎跑什么?这要是撞上了白莲教余孽,哭都没地方哭去。
王耀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派人盯着?”
李虎想了想,贾政不是王夫人,若是死在自己眼皮底下,确实不好交代。
“派一队哨骑盯着。”
王耀祖答道:“是。”
天又黑下来了,县衙书房里也点起了惶惶的灯火。
邹县县令穿着一身紧身皮袄,正坐在火盆的炭火边看书。
门吱呀一声开开了。
邹县县令没有回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出城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孔府二房的管家,多吃了两杯酒。”
那亲信拎着食盒进来了,一身的酒气。
邹县县令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依旧翻看着手中的书。
那亲信把食盒放在火盆旁,掀开盒盖,从盒里捧出一碗莲子羹,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才说道:“夫人熬的莲子羹,老爷趁热喝了吧。”手不住地颤抖,碗里的羹汤被抖得淌了出来。
邹县县令放下了手里的书,一拧眉毛:“以后酒戒了吧。”
那亲信:“是。”
那亲信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可邹县县令并没有发现,接过碗喝了起来.
“乓啷”,碗掉了下去!
邹县县令的眼睛里、嘴里和鼻子里都流出了黑血,右手指着那亲信,两只眼睁得老大!
那亲信扑通跪下了,声嘶力竭地哭号道:“老爷,他们说了,您不死,夫人和少爷就都得死呀!”说着把头磕得“砰砰”直响,一边说道:“他们说了,老爷是因公殉职.县衙书房意外失火,老爷为抢救公文壮烈殉职。”
“扑通”一声,邹县县令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打翻了地上的火盆。
那亲信掏出一个小瓶子,颤抖地拔开了上面的塞子,眼中映出熊熊火焰:“老爷我陪你来了.”举起瓶子向嘴里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