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飘雪,太子坐在熊熊燃着的火盆前,两眼都散神了,坐在那儿怔怔地发呆。
在火光照耀下,他的脸色是那样苍白。
门帘一掀,毓庆宫管事太监赵通进来了,愣了一下,然后疾步无声地走了过去,端起案几上的茶碗轻声说道:“太子爷,太子爷,您喝口热茶......”
太子依然怔怔地坐在那里。
赵通犹豫了一下,说道:“二皇子他们只不过是仰仗着天气打了伊克昭盟一个措手不及,等对方反应过来,发现二皇子是孤军深入,一定会全力反扑!奴才说句犯忌讳的话,二皇子太得意忘形了,竟只率三千骑兵突袭伊克昭盟王庭,还是如此恶劣天气。缮国公麾下主力是步军,还携带着粮草辎重,在这种天气情况下,很难急时支援二皇子。”
太子回过神来,慢慢望向他:“说下去。”
赵通:“二皇子只是击溃了伊克昭盟王庭守军,伊克昭盟的主力仍在,再加上周边部落,可以轻松吃下这三千榆林镇精骑!”
太子没有吭声。
赵通:“军报上说,二皇子冒着雪风追杀伊克昭盟几位郡王,会拉开与缮国公部的距离,只要伊克昭盟的人知道这个消息......”
太子望着他。
赵通:“太子放心,没了这三千骑兵,并不会影响战局,朝廷依旧会夺回河套平原。”
太子望着他,仍然没有吭声。
赵通:“要不,奴才让人去将李将军请来?”
太子却似丝毫不懂他的暗示,问道:“为何要将李将军请来?”
赵通一怔:“这个......让李将军派人将实情透露给伊克昭盟的人,借刀杀了二皇子。”
太子猛地一拍矮几:“放屁!二皇子是本宫的亲弟弟,你这奴才竟敢怂恿本宫做出骨肉相残、利令智昏的事来!谁指使你的?说!”
赵通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这样说,纯是为了太子殿下考虑,为大顺的社稷......没,没人指使。”
太子朝窗外瞧了瞧,轻轻说道:“你也是王府的老人了,父皇的脾气你是了解的。这样的话以后万不可再说了,不然我也保不了你。明白吗?”
赵通答道:“是。”
太子手一摆:“你下去吧,让本宫一个人清静清静。”
赵通:“太子爷......”
太子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赵通叩了个头,爬起了,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听着赵通的脚步声,听见了外殿大门关上的声音,然后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望着大雪中逐渐消失的赵通的背影,眼中透出了寒光!
“哼”了一声,他转身走回躺椅上坐下,然后喊道:“来呀!”
一名小太监应声走了进来。
太子:“备驾,本宫去坤宁宫。”
小太监吃了一惊:“外面好大的风雪......”
太子望着他。
小太监:“是。”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太子的暖轿还没到坤宁宫,坤宁宫大殿的连廊上就站满了迎候的太监和宫女。
大雪中,一乘四人抬的暖轿向这边走来。
众宫女太监黑压压一片跪倒:“叩见太子殿下!”
暖轿径直抬进了大殿,接着传来了太子的声音:“起来吧。”
众人又重重叩了一个头:“谢太子!”都站了起来。
大殿里早早地就用檀香木烧了四大盆明火,温暖如春。
暖轿在东暖阁外停了,两名宫女掀开了轿帘,太子穿着厚厚的皮毛大氅出来了。
东暖阁里,皇后慈爱地望着进来的太子。
太子跪下了:“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后满脸慈爱的笑容:“地上凉,快起来!”
太子还是磕了个头,这才笑着站起,双手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碗,奉与皇后。
“坐下坐下。”
皇后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望向太子:“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一笑:“儿子过来陪母后吃碗元宵。”
“好,好......”
皇后望向两个宫女,“让小厨房准备元宵。”
两个宫女退了出去。
太子敛了笑容:“母后也知道了?”
皇后点了点头。
太子默了一下,轻声说道:“父皇在试探我。”
皇后惊问:“出什么事了?”
太子苦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赵通是父皇的人......”接着将事情告诉了皇后。
皇后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是这样的人。”
片刻的沉默。
皇后:“打赢了这一仗,二皇子就赢得了军士们的信任和敬重,从此在军中的声望会越来越大。你不担心吗?”
太子不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皇后:“想听听母亲的看法吗?”
太子:“请母亲解惑。”
皇后:“你父皇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又极不愿意看到‘玄武门之变’再次发生,只要你不犯错,他就绝对不会主动废黜你的太子之位。”
说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边说道:“你父皇心机非常深,疑心病又重,他就是靠兵变夺取皇位,不可能不提防着二皇子,就像这皇宫大内,二皇子身边也一定布满了你父皇的人,一道口谕就可以将他剥得干干净净!另外,真正能影响到皇权更替的是京畿驻军和蓟州镇、山海关的边军。明白吗?”
太子点了点头。
皇后接着说道:“无论是让二皇子赈灾,还是领兵,你父皇都不是想磨练他,培养他,而是为了正人心靖浮言,为了证明自己是好皇帝,笼络人心。”
太子怔了一怔,说道:“帝王之家,父子之间有亲情可言吗?”
皇后:“你父皇不仅是皇帝,还是一个父亲,他的亲情要与皇权之间达到平衡,他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受威胁,然后才会施舍他那为数不多的亲情......”
“哼”了一声,太子:“他就是知道我熬不过他,无法威胁到他,所以才用我制衡其他几位皇子,磨练未来的储君......又担心我实力不够,派了个李虎......他就不担心李虎在短时间之内迅速崛起吗?”
皇后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李虎身边没有你父皇的人?”
太子脸色立变。
皇后:“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何打算,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挑战他......我太了解你父皇了,对于你,他心中不仅仅是愧疚,还有父子之情,也有一个底线,‘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说到这里,她默了一下,“倘若你父皇真的不念父子之情,一点活路都不给你留,母亲会帮你的。”
太子一惊:“母亲......”
皇后站了起来:“记住母亲的话,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唯独不可以‘骨肉相残’,这是你父皇的底线。还有,二皇子拿下河套平原的捷报一到,你立刻以太子的名义为他请功,封王,最好是亲王爵位。”
太子眼睛一亮,皇室祖训,皇子封王后无故不得出京,将他圈在京城,让他在皇帝眼皮底下笼络人心,与老三老四争权夺利,这就好造成皇帝对他的猜忌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