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雨后,京城空气清新,整座城都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
一辆大车停在府门外。
李三招呼小厮抬着一只只箱笼从门里走了出来。
不一会,大车上就堆得高高的。
李虎走了出来,先是绕着大车看了看,点了点头跳上马车,接着抽出鞭杆,举起来刚要甩,李三走了过来,说道:“二爷,还是让大牛他们陪您去吧。”
“就两条街。”
李虎将鞭杆在马臀上轻轻一拍,低声喝道:“驾!”
那马拉着车向宁荣街慢慢走去。
自从被赐婚后,李虎就做好了与贾家打交道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得不佩服永昌帝的帝王心术,打两巴掌,再给贾家两颗甜枣吃。外朝后宫都得到封赏,既给了贾家希望,又给四王八公一脉吃了个定心丸。
李虎明白,这一波他也在永昌帝的算计之中。永昌帝虽没明说,但他知道另一份贺礼是替林家送的。
这样一来,李虎必须在拜帖上挑明他与林家的关系。
这份拜帖会被立刻送到贾政手中,以贾政的为人,他一定会派贾琏亲自迎接李虎。
今日贾家这么多人,一定会有人打听消息。
不管李虎愿不愿意,他都将卷入四王八公一脉的内部纷争中去,因为皇帝不允许他置身事外。
或许在决定赐婚的那一刻,皇帝就想好了如何去削弱四王八公一脉的权力。
相较于被算计,李虎更心疼钱。
昨儿刚收了林如海一百两黄金,今儿就花出去三四千两。
没办法,李虎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丢了林如海夫妇的脸面,贺礼必须足够分量。
除了心疼钱,还有一件令李虎头疼的事。按规矩,他要去给贾母这位准外祖母请安,还是磕头的那种。
突然,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从宁荣街传了出来。
这么早就开席了?
李虎一甩鞭杆,马车快速向宁荣街驶去。
整条街上都挂上了大红灯笼,结上了大红彩带。
宁荣街上甚至摆起了流水席,一台苏昆的班子正在唱堂会,十分热闹。
李虎摇了摇头:“太张扬了!”
荣国府门前,车轿停了一长溜。
管家忙不迭地高声进报着:
“工部营缮司秦大人贺......”
“西宁郡王贺仪到......”
世交老亲、大小官员熙熙攘攘......他们都是来贺贾政升迁的。主要是看着宫里的面子,谁叫皇帝也是个大孝子呢。
贾政这时正坐在外书房临窗的椅子上咳嗽着。
贾赦和贾珍也在,这时也坐在椅子上,却一声不吭。
贾政缓了口气,看了看贾赦,又看看贾珍:“太张扬了。”
贾赦瞟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贾珍苦笑,不张扬,贾家会衰败得更快。
贾政接着说话了:“昨儿谢恩回来的路上,我碰倒了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他也是去宫里谢恩的。”
贾珍一惊,急问:“他升官了?”
贾赦则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贾政点了点头:“五军营左哨军参将,统领先锋营军务。不止他一个,好些人都晋升了。”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除了科举,贾家别无出路。”
贾赦闭着眼:“宝玉?”
贾政早就想好的,这时低声说道:“这孩子虽然淘气异常,但很聪明,逼一逼他,争取让他在如海回京任职前考取秀才功名......”
贾赦依然闭着眼:“亲上加亲?”
贾政:“不错。有着如海的耳提面命,中个举人轻而易举。有了举人身份,哪怕他考不中进士,也可以想办法谋一县令。凭着贾家剩余的人脉,再有如海的照拂,相信......”
“晚了!”贾赦这才睁开了眼。
这时,贾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举起手中的拜帖,气喘吁吁地:“李、李虎来了......”
贾政站了起来:“他怎么来了?”
贾珍也站了起来。
贾赦仍然坐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贾琏手中的拜帖。
贾琏咽了口唾沫:“皇上给李虎和扬州姑妈的女儿赐婚......”
贾政一把抢过拜帖,贾珍也把头凑了过去。
贾赦叹了口气,这件事除了贾母,就只有他知道。
贾政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贾珍连忙在他背上轻捶。
贾政彷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用无限伤感的声调说道:“天不佑贾门啊......”
贾赦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此话一出,贾政、贾珍和贾琏一齐把目光望向他。
贾赦闭了下眼睛,站了起来,“他是奉旨来的。”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贾政、贾珍和贾琏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女婿是娇客。迎一迎吧。”门外传来了贾赦的声音。
贾政、贾珍和贾琏连忙跟了出去。
......................
不同于荣国府的热闹非凡,乾清宫里死一般的沉寂。
钦天监监正跪在上书房外。
“奉旨,最后问你一次。”
戴权的声音从石阶上传来,“钦天监为何没有上奏陕西可能有蝗灾的预测?”
钦天监监正闭上了两眼,伏了下去,他的头紧贴着砖石地面。
这是铁着心表了态了,戴权的眼中立时闪过一瞥阴寒的光,手一挥。
两名司礼监红衣大太监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熟练地将他冠带袍服剥去,接着将他的手腕一扳,然后将手臂插进他的臂弯一紧,拖了出去。
戴权哼了一声,“杖毙了!”
另一名司礼监红衣大太监:“是!”答毕匆匆追了上去。
戴权望了一眼大明宫方向,这才转身进了上书房。
永昌帝阴沉着脸坐在御案前,望着走进来的戴权。
戴权默了一下,说道:“老奴无能......”
永昌帝把御案上的一摞奏章抓了起来狠狠地扔在地上,发现还有几份没有扔掉,又抓了起来,扔了下去!
李虎以德报怨,将陕西可能发生蝗灾的事情告诉了太子。
太子又将事情告诉了皇帝。
永昌帝当时还不相信,说李虎一个武夫懂什么。
然而打脸来得很快,司礼监的人从钦天监拿来了陕西今年春夏之交可能有蝗灾的题本。
半个月前就该呈到上书房的题本。
戴权望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生气的永昌帝,接着弯下身来,默默地把奏章一份一份捡起。
永昌帝望着他:“为什么一个个都来逼朕?”
戴权把奏章放到御案上:“现在蝗灾还没有爆发,立刻选派官员补缺还来得及。”
永昌帝叹了口气,说道:“举朝上下这么多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哪个不比李虎懂得这些,却没有一个人在事先给朕提个醒!都在等着看朕的笑话!他们就不担心陕西乱起来吗?”
戴权低下了头,这或许正是他们希望的,不过这话他不敢说。
“他们不是想看朕的笑话吗?朕偏不让他们如意!”
一股傲气冲了上来,永昌帝坐直了身板,两目炯炯发亮直对戴权:“召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前来上书房,商议蝗灾的事。”
戴权:“是。”
“还有李虎。”永昌帝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