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雪,李虎就想起了战友的话:北京一下雪,就成了北平。
大雪纷纷,到处白茫茫一片。
永昌二年京城的冬季真是个大雪年,从冬至前夜那场早雪后,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
这于年成自然是天大的祥瑞,可让李虎忙坏了,他的辖区内多的是贫民区,压塌了房子不说,还死了不少人,特别是南郊那边。
顺天府尹可以装作看不见,李虎不行,他带着南营兵丁将那些贫民救出来,并以官府的名义安排他们住进了附近的庙宇、道观。
李虎的行为招来了无数人的嘲笑,就连太子都笑话他心太善了。
这些人的麻木不仁深深地刺痛了李虎的心。想当初,他们的先祖也是饥寒交迫的贫民百姓,活不下去了才造的反,才有了今日的富贵。
这才第四代人,他们就全都忘记了!
特别是皇帝,他用北镇抚司提供的所谓证据清洗了整个步军统领衙门,抄了左、右翼总兵,北、左、右三营主副将,还有好几个官宦的家,那银子一车一车的往宫里运,听说有两三百万呢。
发了这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见他拨点钱赈灾。
另外,永昌帝的行为将京城的公卿贵戚吓坏了,生怕他兴大狱,将他们也牵扯进来。
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大街上都是买年货的百姓,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穿着便衣的李虎打着伞径直向一家酒楼走去,他身后紧跟着四名随从打扮的南营兵丁。
一身百总服饰的倪二已经微笑着站在门外的石阶下,显然是在等候着李虎。
他的身旁,一名穿着粗布棉袄的青年,身上飘着白雪。
一见到李虎,倪二立刻迎了上去:“卑职参见将军!”
李虎摆了摆手:“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倪二对那青年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将军,这就是卑职的街坊贾芸。”又对贾芸,“快给李将军请安!”
贾芸满脸堆笑,先是请了个安,接着跪了下来:“草民拜见李将军!”
李虎细细打量着他,不得不说,贾家人都生了一副好皮囊。贾芸是他见过的第三个贾家子弟,领腊赐的时候碰见过贾政,一个不苟言笑、刻板拘谨的人,同时身上还有着读书人的儒雅。
至于另外一个,就是那个“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贾琏,是在王子腾家酒宴上见到的,听说大脸宝、贾探春和凤辣子都来了,可惜他进不了后宅。
小年前,倪二就张罗着请李虎吃酒。
李虎之所以来,一是给倪二脸面,二来也是想瞧瞧这个原著中重情重义的好小伙。
李虎笑着伸出一手,说道:“请起,请起。”
贾芸站了起来。
倪二侧过身子,伸手做了个相请的姿态:“大人请进。”
李虎也不谦让,大步走了进去。
年底了,酒楼的生意也迎来了旺季,包间的价格比平时涨了不少,还需提前好些日子预定。
门关上,四名南营兵丁便一边两个站定在包间的门外。
李虎脱下裘皮大氅,在主位上坐下,笑着说道:“刚去了趟毓庆宫,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倪二笑道:“大人进宫就跟我们下馆子似的。”
此刻,贾芸将暖壶里的酒给李虎斟了,一边轻声说道:“满京城都知道当今与太子对李将军的器重,能得到两代皇帝的信任重用,李将军定能建立一番流传千古的丰功伟业。”
同样是拍马屁的话,贾芸甩倪二几条街,难怪能搞定凤辣子。
李虎笑着看了看他:“坐下坐下。”
贾芸:“是。”又给倪二斟了酒,这才坐下。
倪二举杯站起,笑着说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谢大人赏脸。”说着一口干了。
贾芸也站了起来,一口干了。
李虎:“坐下坐下。”也端起酒杯干了。
贾芸拿起了酒壶先替李虎斟了,又给倪二和自己斟满。
倪二又端起了酒杯:“小人祖上打太祖爷那时就在京城生计,可惜没能耐,只能在市井讨口饭吃,原以为就这样了,谁曾想......大人的再造之德,小的终生铭记!”说着一口将酒喝了。
李虎端起酒杯这次却只抿了一小口:“我让人查过你,你这个人看似‘泼皮’,其实心地并不坏,从不坑害穷苦百姓,更是经常仗义疏财、帮人解困,是个厚道之人,所以才会同意张成的建议。”
倪二笑了笑。
李虎:“张成都跟我说了,看在你的功劳份上,我可以破一次例。”又对贾芸说道:“明儿你到广渠门去看库房,月例银子是三两,再加上小费公润,一个月至少也有七八两银子的进项。”
倪二大喜:“谢大人天恩!”又急忙提醒贾芸:“芸二爷......”
贾芸咬了咬牙,突然对李虎大声说道:“草民不愿看库房,想在将军麾下听候差遣,请将军成全!”说罢,跪了下去。
倪二一惊:“芸二爷!”
李虎笑着看了看他:“南营可不是顺天府,属于兵部管辖范围,与城外的京营编制一致,也是按照军队的标准操练,战时为兵。你可要想清楚了。”
贾芸:“请将军成全。”
李虎又细细地打量着他,接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看来王子腾并不了解贾家,你们并不都是只知道安富尊荣,吃喝玩乐,奢靡不思进取。”
贾芸一怔,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李虎轻轻捅了一刀,接着说道:“既然你考虑清楚了,我也就不多说了。嗯,你去张成手下做个队官吧。”
未入流的官职也是官啊!
贾芸大喜,情不自禁地叩下头去:“草民叩谢大人......”
倪二急忙提醒:“还不给将军敬酒。”
贾芸站了起来,再去拿那个酒壶时,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便又加上了一只手,双手把着酒壶给李虎杯中斟满,给自己也斟了酒,双手捧起:“卑职敬将军。”说着一口将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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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雪飘寒,上书房里温暖如春。
那张御案上又堆满了一摞摞奏章,永昌帝正手不停挥地批着奏章。
这时,戴权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摆着一摞墨笺。
戴权轻声说道:“皇上,北镇抚司送来的各府的记录。”
“放下吧。”
永昌帝搁下笔,拿起那摞记录一张张仔细看着。
其中几页的记录将他的目光吸住了。
“永昌二年腊月二十六日巳时,北静王水溶派人给宁荣两府送了字联、荷包,宁国府贾珍推脱说不在家,贾政接见了北静王府管家。”
“永昌二年腊月二十六日巳时三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派胞弟王子胜送年货至忠顺王府。”
“哼”了一声,永昌帝又接着往下看去。
“永昌二年腊月二十六日巳时末,荣国府子弟宴请李虎。”
锦衣卫暗探遍布,时刻侦知那些握有重权大臣的动向。偶有例外,对于一些有异常举动的中下层官员,也派人布控。
至于李虎,谁叫他得罪了整个锦衣卫。
永昌帝将手中那张记录往御案上一扔,从案卷中抽出一张纸,笺纸上太子的笔迹:辰时末,李虎进宫探疾问安,言道下属倪二宴请他,为荣国府分支贾芸牵线搭桥,帮其在南营谋个差事,儿臣允之。
永昌帝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其心可诛......”
戴权心中一探,仇都尉昏了头了,这不仅是挑拨君臣关系,更是蒙蔽圣听,犯了大忌!
戴权想了想,试探地问道:“是不是提醒仇都尉......”
永昌帝依然闭着眼:“不用。从荣国府进献的玉如意中挑一柄赐给李虎。”
戴权目光一闪:“是。”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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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崭新袍服的贾芸浑身雪花挎着刀大步走进了贾家后街。
不到半个时辰,贾芸在南营谋了个不入流差事的事传遍了贾家后街,有人羡慕,更多的人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