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宿舍开门，但大部分都还在睡觉。姜凌出去，连趴在窗口的舍管阿姨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凌走出来，路灯敷衍地亮着，融在苍白的晨光里，连影子都照不出来，已经等着跟太阳交接班了。
清晨的校园，一片冷清。
穿过樱花林，听到细微的声音，姜凌加快脚步，走到图书馆背后，湖心亭里，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路灯投下的朦胧冷光中。
长椅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机器，正播着英语，她一边听一边跟着读。
姜凌看了半天，复读机吗？这玩意儿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高中早起背英语单词的有，大专，姜凌真没见过，当然上辈子早上甚至整个上午，他都在睡觉。
姜凌没有过去，过了一阵，见卿清荷坐到长椅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個月饼，剥开油纸，一边听一边吃，偶尔打开水杯喝一口水。
姜凌转身离开，到西院街，走进正在理货的小卖部，拿了两个刚从面包车上搬下来的面包，两瓶刚搬进来的牛奶。
“同学，牛奶瓶你送回来哈。”老板扯一个塑料袋给他拎着，叮嘱。
“好。”
姜凌提着面包和牛奶回到小花园。
“卿清荷！你怎么在这里？”
“班长！”卿清荷抬起头，又看看周围，只有他们俩，“你也早啊！”
“我睡不着，以前高中习惯了，到这时间就醒了。”姜凌装模作样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来。借了三周了，还没看完！下次重新借一本，免得被林妹妹发现。
卿清荷眼里漾着清辉，对他的热爱读书很欣赏。
姜凌脸不红心不跳地坐到她旁边，“你在做什么？”
“我在听英语呀。”
姜凌看看她，“你英语很好吧？”
“就是不好呀，听力和口语都很差，所以趁早上没人来练练。”
“你这是复读机吗？”姜凌盯着那块有了划痕却擦得干干净净的砖头。
“嗯，现在听的还是高中的英语磁带。不知道大学英语要什么磁带。”卿清荷一脸期待。
姜凌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英语，说起都头疼！
打开袋子，“伱吃早点没？”
“吃了。”
“食堂都没开门，你吃的啥？”
“月饼。”
姜凌拿起一个面包递给她，“帮我吃一个。”
“为什么要我帮你吃？”卿清荷满眼迷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别人帮忙吃东西。
“我减肥。”
“那你为什么要买两个？”
“我感觉这个也好吃，感觉那个也好吃，就都买了。现在感觉我吃不完。”
卿清荷认真地看看他，从头到脚，“我感觉你吃得完。”
姜凌忍笑，“我说了我减肥，你就帮帮忙。”
姜凌塞她手里，又把一瓶牛奶放她旁边，“这个也帮我喝了。”
“牛奶为什么要买两瓶？”卿清荷的眼里充满了怀疑。
嗯……有点儿聪明，不太好骗。
但姜凌还是打算先骗一下，“我不知道云州的牛奶合不合口味，所以就买两种不同的牌子尝尝。”
姜凌机智地发现自己真的拿了两种不同牌子的。
卿清荷也发现了，于是信了，但是不理解。就是为了尝尝口味，所以买两瓶？
姜凌把两瓶都打开，也没对着嘴喝，倒瓶盖里各自尝了一口，“嗯嗯，我喜欢这个，那瓶给你吧。”
卿清荷摇摇头，“我不喝。”
“为什么？”
“喝不惯。”
“为什么喝不惯？”
“没喝过。”
“从没喝过？”
“嗯。”卿清荷一脸纯真，山区农村大多数人都没喝过牛奶，只有城市才把牛奶当作孩子的标配。
姜凌看着这小小的一只，比牛奶还白呢！喝露水长大的吗？
“没喝过怎么知道喝不惯？”
“有奶腥味。”
“没喝过你怎么知道有奶腥味？”姜凌笑道，“你先尝尝看，哪个没有奶腥味你喝哪个。”
“为什么要我喝牛奶？你不是给自己买的吗？”
“呃……”
看他语塞，卿清荷忽然笑起来，忽如晨花般清艳，她也明白姜凌是给她买的了，不然怎么刚好面包和牛奶都是两份呢？
“谢谢班长，我真的不用，你自己喝吧。”
姜凌拿起牛奶，“那我也喝不完啊，这个口味我也不喜欢，只好倒掉了。”说着走向垃圾桶。
卿清荷刷地起身，跑过来一把夺过牛奶，气得淡淡的眉毛都拧起来了，“你怎么跟资本家一样，好好的牛奶怎么能倒了呢？”
姜凌忍笑，这不拿捏了吗？
“你不想喝我也不想喝，只能倒了呀！”姜凌继续无赖地说。
卿清荷拿起牛奶，一仰脖，咕咚咕咚，干了！
这架势！
姜凌乐滋滋地看着她，“好喝吗？”
“不好喝！”卿清荷伸出舌尖舔舔嘴角的奶渍，硬气的模样却好像喝了一肚子气。
姜凌憋着笑转过头去，“那我们再去尝尝其他口味。”拉起她的胳膊就走。
卿清荷一把甩开他的手，气恼地涨红了脸，“我不需要！”
好吧，还是敏感！
姜凌有些无措。
硬气了一秒，卿清荷就低下头，一双小脚脚尖对着脚尖，一碰一碰的，“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不需要。”
说罢她又走回去，侧身背对着他，把脑袋搁在椅背上，对着湖面，摁下开始键。
那噩梦般的英语飘出来，姜凌脑瓜子嗡嗡疼，看着这倔强的小背影，这到底要怎么搞啊？
从没想过对一个人好也这么难！以前就算那些女的不喜欢他，他买的东西还是都收的，还会自动开口要奶茶要红包要礼物呢！
咋的这小姑娘这么叛逆吗？
突然觉得主动要东西的女人也挺好的，这不需要的……
姜凌坐在长椅另一边，慢慢啃面包，拿着书，看书上的字都像炒熟的茶叶，拧成虫子似的一条条。
图书馆背后人迹罕至，但也听到了外面渐渐热闹起来，路灯也不知何时灭了。
卿清荷起身，收拾书包走过来，“我们去教室吧。”
姜凌拎起她又放回袋子里的面包和两个空牛奶瓶，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小脑袋，张开手掌，感觉自己能一把抓住。
好想把她脑壳捏碎，怎么这么不听话？
“哎，你多高？”
“一米六。”
“穿鞋一米六，还是光脚一米六？”
卿清荷突然加快了脚步，“反正就是一米六！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嘿嘿！在意啊？既然在意那就好办了。
虽然姜凌两条腿有点打着，但长度在这儿，还是赶上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口气吹动她的头顶，“我一米八三，穿鞋一米八五、八六……”
刷——
卿清荷如离弦之箭，突然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