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罗夏有些惊奇。
辛格列夫挠挠蓬松的胡子:“俺从瓦卢瓦离开后就来伊斯塔尼碰碰运气,本来想回一趟老家的,但俺们的邦联和伊斯塔尼王国前段时间有点小摩擦,所以直达的线路断了。”
“那你不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吗?可以先去帝国再继续北上。”罗夏觉得既然两国交兵,特征过于明显的辛格列夫不应该还留在敌国境内。
“俺是冒险者!还是黄金级的!”辛格列夫再次强调身份:“只要给条子出示就好。至于其他人,这里的人类染上了豆芽的毛病,对外界的事物都冷漠得很,就算俺是矮人,也不过用鼻孔对着俺加速远离罢了。”
对你来说这里应该没有不是用鼻孔看人的。罗夏觉得和辛格列夫能在陌生的地方巧遇还不错,虽然他没想到碰到的地方不是冒险者公会、酒馆之类的地方,居然是博物馆。
其他参观者都是绅士、淑女,他们确实几乎用鼻孔对着一高一矮的可疑组合。
矮人看着白龙骨架啧啧称奇:“俺朋友没骗矮人!这里真的有不对,铭牌上写错了。它们不是一对儿。”
“那它们是什么关系?”
辛格列夫的大脑运转了一会:“它们分别是俺朋友的二舅和小姨妈,所以,所以是”得出一个结论:“肯定不是夫妻就对了。”
辛格的朋友圈如此强大罗夏在心里默念“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真言,得出结论:“是姐弟或者兄妹。”
“哦对,哦不对。”
“没错的。”罗夏很有自信。
但辛格列夫指出一个盲区:“罗夏法师,俺懂你意思,但有一个问题,龙是卵生的,有没有可能它们在一窝,并恰巧同时破壳?”
你这家伙是什么杠精,罗夏还想说什么,但下一个展品让他一时间沉默了。
矮人顺着罗夏的视线也看见了:“额滴個娘嘞!”
展品并不比龙骨小,是一只龙完整的血管网络标本。现在当然没有注塑的技术,但龙的血管组织有足够高的抗性,标本的制作者应该是直接用熔融的铝水浇筑出来的,成品到现在有些灰白,应该是铝表面一层致密的氧化膜。
最粗的主动脉和罗夏的手臂一样粗,这些银灰色的“树枝”层叠交错,供人想象一头完整的白龙身姿。
很美,(以这个世界的铝价而言)很昂贵,很
后续的展品还是和龙有关,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各个器官,非常齐全。肌肉的纤维、拉伸的筋膜与肌腱展示给参观者看。
“没有龙皮?”罗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到油画描绘的白龙“遗像”才反应过来。
“俺滴大少爷,龙皮可比铝还贵,还是制作魔法用品、上等护具的材料,肯定不会给展出啦。”
白龙应该是“镇馆之宝”,也是最吸引一般游客的部分。再深入,主题变成了精灵,准确地说是艾尔岛的灰精灵。
“真是抽筋扒皮齐活了。”罗夏总算看完全套的镇馆之宝。
“原始的、在泥泞沼泽中挣扎的族群。”这个介绍语让罗夏有些不适。
关于灰精灵,罗夏看到了羊毛织物,上面的纹样依稀可以分辨出海洋、山林、各种动物,它们作为工艺品被悬挂铺平在墙面上。策展人从古到今精心布置,可以见到精灵们是从打制石器、磨制石器,再到青铜和粗糙的铁器,然后.戛然而止。
每一件展品的介绍词都试图保证客观,冷冰冰地介绍它来自哪里,被推测是什么用途,以及诉说这帮原始精灵是多么苦难。从居高临下的话语里,罗夏能感受到自己在旁观一个被宣判“没有进入文明时代”的文明。
值得称道的是一套水晶器皿,水晶本身的通透度不佳,每一件布满了穿凿的痕迹,是一点一点加工出来的,还有蜡像还原出渔猎的情景,这些灰精灵看上去与其他精灵的面貌无异,至少在罗夏这个“外人”看来如此,然而他们却披着毛皮、挥舞着粗糙的武器,与大陆刻板印象里精灵该有的优雅沾不上边。
展览还介绍了血腥的祭祀,更多的蜡像还原出场景,颜料泼洒出血迹,所有成员围绕着大祭司——一个披着绿色长披肩的女性塑像,她还戴着鹿头制作的冠冕。
一副真实的男性精灵骨架展示在一旁,破损的颅骨显示他生前受过致命伤。
祭器中有块绿、白相间的大理石板,它们被分割成小块,然后重新拼接到一起,绿色的纹理被精心编排成了各种纹样,像是图腾。
在罗夏的印象里,和黑森林中精灵村落留下的符号体系有些类似。
罗夏回忆庞加莱教授破译的抄本,尝试检索对照。石板本身残缺污损,罗夏认为与之类似的是象征“生命”的符文。
语调圆转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您在达努石板前停留了很久,是欣赏,还是有什么发现?”
罗夏看向声音的主人,他是精灵,比自己略高一些。和展览中带着蛮荒气息的灰精灵蜡像不一样,他面容俊美,深色调的面料带着暗纹,金属的小零碎装饰亮眼又不出格,衣着让皇后区的老爷、贵妇来看也挑不出错。罗夏的目光一直扫到他敲击手杖的指头,上头箍着乌鸦颅骨造型的银戒。
一个花花公子。
“不,我只是觉得它比较有特色,纹饰让人有些着迷。”
“那太遗憾了,我还以为您从里头读出了什么。”男人宣布自己高估了罗夏阅读理解能力:“您不是伊斯塔尼人,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穿着打扮、甚至还有矮人同伴。”
我的衣着很奇怪吗?少年穿的是圣王国采购的常服,外套是好看的靛蓝,罗夏自己还挺喜欢的。
“是,正因为我是游客,所以来参观博物馆。在我看来,这栋建筑是展示伊斯塔尼的橱窗。”
男人更有兴趣了:“那你觉得目前看到的怎么样?拜托着重谈谈灰精灵展的感想吧。”
“很细致,就像主展厅的白龙标本。”罗夏斟酌着表达自己进入博物馆以来的感受:“只不过一个是强大生物的标本,一个是落后文明被解剖,展示给怀着猎奇心态的参观者看。”
至少从居高临下的展品介绍来看,这并不是灰精灵主动地、自信地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文化和历史。罗夏仿佛联想到有一伙强盗闯入别人家里,粗暴地抢走看得入眼的玩意、挖开人家埋葬祖先的坟墓、盗走神庙里的古物.两个展厅的主题或许都可以概括为“征服”。
罗夏隐隐有既视感和愤慨。
“您的想法很特别。”精灵到现在终于摘下自己的手套,向罗夏表露握手的意图:“我是策展人之一,班尼狄·康奇。您不介意可以叫我班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