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贺寿诗吟罢,姜春山得意地看着在场众人。
而东穆国的文武百官面对着这位享誉东穆国的大学者,自然也是一片赞誉之声。
此诗极尽赞美之辞,紫气二字寓意着皇家的高贵与祥瑞,而东穆国所在的齐州和临州又恰是九州之中最靠东面的二州,毗邻东海。
故而“紫气生东溟”这一句说的是天下祥瑞、高贵皆来自于东方的东穆国,既有显示东穆国高贵之意,也意指东穆国才是天下九州的正统。
第二句的“碧海汇百川”是说天下各地的河流都自西向东流淌,最终汇入东海,意指天下人心所向,万朝来贺之意。
第三句的“松鹤福寿远”是恭贺太后如松鹤一般福寿延绵,万古长青,这个“远”字有长久之意。
最后一句“茂野万灵欢”说的是太后寿辰之日普天共庆,天下之人都为太后的福寿安康而感到欢喜,就连山野间的生灵都能感受到此等喜悦。
整首诗的赞美和祝福之意已是溢于言表,十分的直白易懂。
在这样的日子里,当然是要以吉祥、长寿、安康为主题,所以姜春山此诗一出自然是满堂喝彩。
诗中的祝福之意也确实让太后甚感欢欣,在场众人也都是大加称赞。
姜春山作为评判他人诗作之人,自己作的诗理所当然没有人敢说不好,所以姜春山站在那里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在场众人的赞扬。
坐在太后身旁的百里野林带头鼓起了掌,对自己的老师表达敬意。
姜春山十分得意地对着殿下众人说道:“老夫献丑只为抛砖引玉,希望后面的这些年轻后辈能尽显才华,佳作不断,为太后寿辰增光添彩。”
说这话的时候,姜春山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歪头用眼角瞥了一下坐在最远处的那些文人学士。
完全是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仿佛这些人在他的面前都如同蝼蚁一般。
说实话,他的这种表现很多人看在眼中也都觉得恶心,却没有人敢表现出来。
而此时他正背对着百里野林和太后等人,他们自然看不到姜春山脸上那得意忘形的神情。
姜春山转过身对着太后,双手高举酒杯向太后敬酒,太后笑眯眯地端起手中的象牙杯也朝着姜春山举杯示意。
既然太后已经回应,依照先饮为敬的习惯,姜春山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再次双手举杯对着太后施了一礼。
太后这才将象牙杯递到嘴边轻呷了一下,算是与姜春山同饮过了。
无论是谁,上前敬酒之人必要将杯中之酒饮尽,而太后却不必,只需要做个姿态便可以了。
毕竟大殿之上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向太后敬酒,若太后每一杯都干掉的话,估计寿宴还没结束,太后就得先被人抬下去了。
而且如此蜻蜓点水一般也能显示出太后的高贵与优雅。
太后放下酒杯后,对姜春山说道:“姜夫子每一次都能给本宫带来惊喜,今年亦是如此!
“此诗中皆是祥瑞欢喜之意,却又不失气势,姜夫子不愧为我东穆国的文人之首,此诗本宫会命人收录起来以作传世。”
姜春山连忙对着太后躬身回道:“谢太后赞赏,微臣能在太后寿辰之日为太后助助兴是微臣的荣耀,祝太后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接受了众人的赞美,也接受了太后的夸奖,该说的奉承话也说完了。
姜春山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后面的人继续上前为太后敬酒献贺辞。
毫无意外,紧随他后面走上来的正是陆修文。
虽然姜春山故意掺和进文人之列,抢在陆修文前面敬酒是对他的一种打压和羞辱。
但是不得不承认除了姜春山,陆修文在其他的文人学士面前还是有自傲资本的。
虽然他为人行事低调,处事谨慎,但东穆国的文人大多还是欣赏他的才华与学识,更是认可他的人品。
所以除了姜春山之外,陆修文还是有先上前敬酒这个资格的。
陆修文依旧如往日那般谦恭有礼,走到殿中恭恭敬敬地对着太后和百里野林行了跪拜之礼。
双手举着酒杯对太后恭贺道:“草民陆修文祝太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凤体安康,春秋不老。
“也愿我东穆国运昌盛,天下太平,万民安乐!”
简单的两句话便显示出了陆修文与姜春山格局上的不同,江春山只是单纯地为太后贺寿,而陆修文的贺辞中却提到了东穆国和天下百姓。
这一比较,就显得姜春山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陆修文是白鼎公的门生,而姜春山与白鼎公相比本就是一个气量狭小,心胸狭隘之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如白鼎公那般心怀天下,顾念苍生?
而陆修文在白鹭书院时受白鼎公的影响颇深,自然胸怀要比姜春山广阔了许多。
陆修文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的众人都十分赞许地点起了头,不少人还暗暗为陆修文竖起大拇指。
很多事情不管做不做得到,首先眼界和心胸是很重要的。
称赞陆修文的这些人自己未必会心怀天下,但陆修文展现出来的气度的确让他们感到佩服。
能在如此欢庆热闹的气氛之下还不忘家国天下,若不是真的心有所念又岂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和百里野林听到陆修文的贺辞,也都露出了欣赏之色,禁不住地点了点头。
其实百里野林也知道姜春山与陆修文之间似乎有着某些过节,只不过姜春山是他的老师,此事他不好过问太多。
但他一直以来对陆修文的才华和人品还是十分赏识的,否则也不会让他来做太子的先生。
太后虽然久居深宫,但东穆国文坛上的这些名人她还是知道的。
这些年来,除了太傅姜春山,她听闻最多的便是这陆修文。
虽然以往有机会看到陆修文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平平无奇,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却会时常提起他,这就说明这个人绝非是浪得虚名。
而且陆修文的表现也让她看得出,陆秀文是一个谨慎低调之人,并不喜欢才华外露。
她感觉此人颇为神秘,一直想要知道他才华如何。
今日见陆修文又只是几句简单的贺辞,太后并未急着举杯。
而是笑着对陆修文问道:“陆先生成为太子的老师应该也有不少的时日了,最近本宫观太子的确也有不小的长进,陆先生功不可没。
“只是以往陆先生都太过谦虚,不肯轻易展露自己的才华,今日本宫九十寿辰,不知陆先生是否能让本宫见识一下陆先生的才华呢?”
太后说这话纯粹是因为好奇和心血来潮,完全是出于个人的喜好。
可是她这么一弄,等于是给陆修文和在场所有的文人都出了个难题。
因为有姜春山作诗在前,那么陆修文若是也要作诗的话,难度不可谓不小。
作诗容易,可是要把握尺度却并不容易,若是诗作得不好让太后不满意,那么就成了破坏寿宴气氛之人。
这种事情说起来可大可小,若是没人计较,只当是陆修文才疏学浅,徒有虚名也就罢了。
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的话,便有可能治陆修文一个不敬之罪。
可若诗作得太好的话,就难免会被人拿来与姜春山之前的诗作进行比较。
比不过姜春山,难免又要遭到一番嘲讽,比过了姜春山,大家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在座的那些文人虽然一直都奉姜春山为东穆国文人之首,却同时也都对陆修文的才华感到折服。
而且文人自有风骨,若陆修文的诗作真的比过了姜春山,有不少文人还是愿意表达自己赞美之意的。
如此一来就难免会得罪姜春山,所以才说太后是给陆修文和在座的文人出了难题。
可如今太后这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陆修文是断然无法拒绝,太后的寿辰若是违逆了太后之意岂不是想自己找死?
所以诗是一定要作的,重点是该如何去作,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件难办的事,而此时的陆修文却是一脸的平静。
他恭恭敬敬地对太后回话道:“草民德薄才疏,不敢在太后与圣上面前卖弄,故提前准备了一首贺寿之诗献与太后。
“草民自知作得不好,若有染太后与圣上之听,还望太后、圣上能恕草民之罪。”
陆修文这番话不仅说得十分谦虚,同时每一次提到太后都不忘带上当今圣上百里野林,足见他在尊敬太后的同时,也是时时将东穆国之主挂在心上。
如此的礼数周全,更是让在场众人不禁拿他来与刚刚的姜春山做比较。
虽然姜春山是百里野林的老师,但从身份上来说他毕竟是个臣子,而刚刚在敬酒献贺辞之时却闭口未提百里野林半个字。
如今跟陆修文一对比,难免会让人们在心中有了姜春山挟老而狂,恃才傲物之感。
其实这个时候姜春山自己也觉得不舒服了,若是没有陆修文作比较,他之前的那番敬酒之辞并无什么不妥。
可陆修文的出现不仅仅是在场的众人,就连他自己都会拿来做比较,相比之下他也觉得在某些方面自己的确是做得不如陆修文。
只是一直以来的傲慢和偏见却让他认为,这是陆修文借此机会有意要羞辱自己,禁不住怒从心起。
不过此时并不是发作的时机,毕竟到目前为止陆修文所言所行并无不妥之处,他也只能先行忍下。
但是当他听陆修文提到这一次竟然准备了贺寿诗作,顿时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等着在陆修文的诗作上借题发挥。
此时的太后听陆修文说他这一次也准备了一首诗,既惊喜又意外。
连忙对陆修文说道:“陆先生之才众人皆知,既然此诗是陆先生提前就准备好的,又怎么可能会差得了?本宫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陆修文并不像姜春山那样的装腔作势,见太后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和动作,只是直直地立于原地便开口吟诵起来。
九天飞凤紫金炉,
十方来贺虚座无。
万寿宫前贺万寿,
百福殿里道百福。
陆修文的这首诗说起来作得算是不错,但也并无太出彩之处。
毕竟今日是太后九十岁寿辰,若说祥瑞祝福他的诗中也有,却不如姜春山的那般有意境和气势。
而且姜春山的诗作寓意更广,内涵更深,不仅有山川碧海,更是有紫气松鹤,林野生灵。
在祝福太后寿辰的同时,也展现出东穆国的地位和繁荣景象,不仅是意境广阔,也颇为大气。
反观陆修文此诗便显得拘谨和狭隘了许多,他诗中所描绘的景象仅限于这万寿宫百福殿。
诗中所讲的也只是今日太后寿辰,这里宾朋满座向太后贺寿的情景。
这第一句中的“九天飞凤紫金炉”说的正是太后身边那座紫金打造的九天飞凤香炉,借此意指太后本人。
第二句的意思就更明显了,“十方来贺虚座无”就是说各国都派出使臣前来为太后贺寿,如今正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至于后两句就更显直白易懂,根本就无需费心去理解。
这样一首诗虽尽显恭贺祝福之意,但在文人的眼中却实在是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在场众人包括百里野林和太后,甚至是百里佳木,都不敢相信陆修文提前准备的竟然是这样一首诗。
这的确与他的才华、学识不太相符,甚至会让人感到有些失望。
可清楚内情之人却十分理解陆修文的做法,也许陆修文今日原本没有打算在殿中吟诗,但却提前做了准备,怕的就是太后临时起意。
而以他的才华,其实根本就无需提前准备,那么他这首诗是提前准备给谁的,懂的人都懂。
他的这首诗虽谈不上什么佳作,但是应付太后的确是够了,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姜春山。
果不其然,陆修文才刚刚将诗吟完,姜春山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