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邵曦这么一闹,济州城里也炸锅了。
几百号人在城外扎营,搞得炊烟四起,城里的百姓早就听到了消息,有的人还特意从城里跑出来看热闹。
大家都知道来的是景元帝国为太后贺寿的使团,如今到了城外却进不了城,在外面扎营生火做饭,这种热闹可是难得一见的。
所以秉持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的传统理念,城中的百姓竟然蜂拥而至,都跑到城外来看热闹了。
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看什么,反正就瞅着外面这么一大片的营地帐篷觉得挺新鲜。
这里可是东穆国的京城,不是边关要塞,他们还从未见过在济州城外出现如此景观,搞得像是敌军来犯扎营围城一样。
连城里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了,可想而知仅仅半日之内这个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济州全城,身在大将军府的尉迟贤武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他早就从周云派来的人口中得知了此事,也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如今他在东穆国兵权在握,又是主战派的为首之人,景元帝国的使团前来济州城他自然是不会客气。
本打算给使团一个下马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好好羞辱他们一番,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接招,连问都没问过一句,直接就在城外扎营住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痛不痛不知道,反正是把自己的膀子给闪到了。
现在怎么办?人家在城外故意唱了这么一出,这不是成心给他上眼药吗?
此事原本便是他自作主张,这个消息若是传到百里野林那里,必然会责怪于他。
好歹这也算是两国邦交之事,虽然关系并不怎么融洽,但好歹人家是来给太后贺寿的,你把人家拦在城外该怎么解释?
就算百里野林明知道尉迟贤武的用意,可这事毕竟涉及到太后,你拦着人家不让给太后贺寿,到时候太后问你几个意思该如何作答?
这会儿尉迟贤武多少也有点慌了。
本来他以为使团会派人出来交涉,那么按照自己的安排趁机将对方羞辱一番,也算是给东穆国长长威风。
可现在的情况是,你想跟人家耍威风,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摆出一副这个城你爱让进不让进的姿态。
眼看着太后的寿辰临近,这要是一直这么僵着的话,自己就会从主动变为被动。
到时候影响了使团为太后贺寿,人家便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他也明知道景元帝国之所以派使团前来给太后贺寿,也是因为东穆国的邀请。
尽管两国早些年交战不断,最近这些年也是针锋相对,但好歹双方还都是给彼此留了些脸面。
向景元帝国发出邀请的正是东穆国的皇室,他现在这么干岂不是等于不给皇室面子?
尉迟贤武左琢磨右琢磨这个事都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尽快解决。
于是连忙派手下之人赶往城门口与周云和甘远成碰了个头,再次前往使团扎营之地,表示已经得到许可,使团可以随时进城。
邵曦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甘远成和周云此前已经跑过来一趟了,如今过来的这个明显地位在他们二人之上。
不过也看得出,此人最多只是尉迟贤武手下的一个副将。
对于尉迟贤武派来的这个人邵曦没有丝毫的客气。
只是撇了撇嘴,对他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以你的军阶还不足以与本官对话。
“我们来是受贵国皇室之邀,如今被你们拦在城外,你们说不让我们进就不能进,你们说让我们进就一定得进吗?
“既然是皇室邀请我们,你们又是哪里来的权力将我们拦在城外?
“若说这是你们东穆国皇室的意思,那么既然不欢迎我们使团到来,我们回去便是,又何须派你这么个人来?”
那名副将原本以为自己带着尉迟贤武的话过来,只需三言两语便可将使团打发了,岂料邵曦竟然这么难讲话!
他在尉迟贤武身边呆得久了自然有些傲气,本欲开口与邵曦争辩几句,却被甘远成和周云给劝了下来。
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对他说道:“将军切莫冲动,如今事情僵在这里,你若是再与这位使臣发生争执,岂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此人乃是景元帝国皇帝亲封的麒麟才子,又是三品的官阶,的确有如此讲话的资格。
“将军还是速速回去禀告大将军,将这里的事情说清楚,请示大将军该如何解决。”
那副将虽然心中有气,但也觉得他二人说得有些道理。
若是这件事情在自己的手里被搞大的话,恐怕回去在尉迟贤武面前也不好交代,于是气囊囊地回城去了。
甘远成和周云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两趟还是毫无结果,此时也是忧心忡忡。
甘远成犯愁的是使团不进城他就交不了差,而周云犯愁的是一开始将使团卡在城门外的是自己,如今夹在中间实在是难受。
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的话,自己就会成为那个背锅之人,所以也是觉得头痛不已。
这消息很快便被副将带到了大将军府,尉迟贤武听到副将的陈述之后气得一拍桌子愤然起身。
嘴里嘟囔道:“真是不识抬举,只是让他们在城外等候了半日,竟然还耍起脾气来,还真当本大将军是他们能够拿捏的?”
气归气,话虽这样说,可尉迟贤武此时心里也开始犯难了。
原本只是想在城门处卡他们一下出点难题,可如今人家借题发挥把这个难题甩回给了自己。
若真让他们在城外别进来的话,这后面的事情恐怕就不好办了。
他身旁的副将虽然此前在邵曦那里受了气,可能在尉迟贤武身边做事之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那副将拱手对尉迟贤武说道:“大将军,此前我们只是想为难他们一下,却没想到他们是如此反应,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大将军派我去都不能解决。
“对方的使臣在景元帝国也的确是三品的官阶,他不愿与属下对话,属下也实难有辩驳之辞。
“如今使团停在城外,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不如大将军便纡尊降贵亲自去解释一下吧!
“毕竟事情是我们开的头,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在我们手中了结,否则此事传到圣上那里,只怕大将军也不好交代啊!”
若是换个人这么跟尉迟贤武讲话,恐怕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不过看得出这位副将应该是尉迟贤武的心腹之人,所以讲话就比较直接一些。
尉迟贤武闻言也冷静了下来,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在想着此事是否有其他的解决之策。
可是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副将给出的这个主意是最直接可行的。
讲白了,事情是自己搞出来的,这个屁股还得是自己去擦。
既然对方是个三品的官员,又是奉景元帝国皇帝之命出使东穆国,那么他的确有资格与自己对话。
眼见着这件事已经在济州城内闹得沸沸扬扬,又有不少的百姓出城围观,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终究是对自己不利的。
看来也只有亲自走一趟,给对方个面子,也好让对方就此作罢。
于是尉迟贤武命副将备马,他要亲自出城去会一会景元帝国的这位使臣。
大将军出行自然是派头十足,而且身为军伍之人他也不屑于坐轿子或是坐马车,直接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亲卫队向城门赶去,这一路上好不威风。
一出城,尉迟贤武便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眼看着一大片帐篷扎在城外,周围一群百姓议论纷纷,指手画脚,那场面看上去别提多热闹了。
也不怪这些百姓好奇,毕竟使团是景元帝国来的,而在东穆国人眼中景元帝国一直是他们东穆国的死敌。
如今使团被拦在城外不能进城,济州城的百姓也是反应不一。
有的人觉得很解气,东穆国这些年在景元帝国的手里没少吃亏,如今有机会看到景元帝国的使团吃瘪,自然是感到心中大爽。
但也有人感到忧虑,两国国力毕竟是有差距的,如今这样得罪景元帝国的使团,将来难免会遭到报复,忧国忧民之人便会为此感到担忧。
但绝大多数的百姓单纯就是图个热闹,跑出来看个新鲜。
因为两国之间长期关闭边境,不准两国百姓相互过境,所以民间交往几乎断绝。
在东穆国百姓的心中,景元帝国显得颇为神秘而强大,如今有机会看到景元帝国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尉迟贤武看着眼前的情景也心知不妙,这件事情说起来可大可小,若只是单纯地刁难了一下使团,想必百里野林也不会怪自己。
可如今已经影响到了为太后贺寿之事,这就不得不抓紧解决,否则待到太后寿辰之日使团还没有进城的话,这个责任就完全在自己身上了。
尉迟贤武带着卫队来到使团的营地外,在自己的副将和甘远成与周云的陪同之下走入营地,要面见邵曦。
邵曦得到尉迟贤武前来的消息,一改之前那懒散的样子,穿上官服收拾个干净利落,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也都赶往营外相迎尉迟贤武。
二人一见面还未相互见礼,便都开始彼此打量起来。
尉迟贤武这位大将军看起来的确十分威武,不仅身材高大,体型魁梧,而且相貌硬朗,双目有神。
几缕长髯垂于胸前,看上去多少有些《三国演义》中关二爷的样子。
但邵曦才不管你长得有多帅,只要你得罪了他,他管你是关二爷还是土地爷、财神爷,都必须要报复回去。
而当尉迟贤武看到邵曦的时候就颇感惊讶,他没想到景元帝国派来的这位使臣竟会如此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
看起来相貌俊朗,气度不凡,但同时又给人一种玩世不恭又有些桀骜不驯的感觉。
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总让人觉得那笑容中不怀好意。
也许是因为双方所处的立场不同,加上此时正因为这件事而针锋相对,所以邵曦总给尉迟贤武一种坏坏的感觉。
他没想到在自己眼中只算是一个小娃娃的年轻使臣竟然有如此心机,面对着自己的刁难不但不慌不忙,反而能如此泰然处之,做到以不变应万变反将了自己一军。
此时他才理解为何这个人会被景元帝国的皇帝封为麒麟才子,又为何会派他率领使团前来东穆国,果然人的能力不可以年纪而论。
如今既然想解决这件事,自己也只有放下姿态,不能再小看对方。
二人相互打量一番之后,尉迟贤武刚要开口说话,邵曦却抢先上前一步拱手对尉迟贤武施了一礼。
客客气气地开口说道:“在下久闻尉迟大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大将军果然气度不凡。
“能在这里见到大将军真是在下三生之幸,大将军在百忙之中能前来看望我们,我代使团上下各级官员谢过尉迟大将军。”
尉迟贤武原本还以为邵曦会对自己表现出不友善,毕竟眼下这个境况是自己一手造成。
可是他没想到邵曦竟如此有礼,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这让尉迟贤武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禁又高看了一眼。
同时,他也听出邵曦其实是话里有话。
邵曦先是捧高自己,表示自己在景元帝国内也是威名赫赫,可如此之人今日却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岂不讽刺?
邵曦在提到与他见面的地点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在“这里”,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济州城外景元帝国使团的营地啊!
在这种地方,双方见面难道不尴尬吗?而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明面上看着邵曦是对他表示感谢,实际上是在讥讽他气量狭小,处事不决,直到这个时候才亲自出面,话中满满都是嘲讽的意味。
尉迟贤武虽然听出了邵曦话里的意思,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却又不便发作。
毕竟人家的话从字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若不是因为自己干了此事,其实就是些场面上的客气话。
被邵曦这么不软不硬地怼了一下,尉迟贤武才知道有多难受。
可这能怪谁呢?还不都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