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了十月,严格算起来,从年初封王,到年中边境大战,再到后面坐镇幽燕,顾怀这一年来几乎都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眼下驱逐了数十万辽人,和辽国达成某种不可言说的停战默契,幽燕之地终于是彻底平静了下来,顾怀也终于可以抽身南归了。
此时的幽燕之地外有边军坐镇长城,内有紧急提拔调拨的一批官员处理政务,地方上迁徙与安置的汉人逐渐填满了城池,虽然眼下还不能达到自给自足的地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再过个几年,这里必然还是魏国最重要的几个地区之一,光是直面辽国国境的北伐战略意义,就足够让无数汉人在这片土地死守不退了。
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地方,怎么可能又一次送出去。
而顾怀对于幽燕显然还有其他的安排,在他的预想中,与辽国旷日持久的战争必然会导致政治与经济重心北移,比如如今正在北境的天子,还有沧州那边的工业区贸易区,如今的大魏京城其实并不算一个适合定都的地方,虽然足够安全,却没办法对北境施加足够的影响力,这一点从当初北境的乱象就能看出来,如今这种魏辽相争的局面,安稳躲在后方只能被动等死。
一旦短时间内灭不了辽国,那么迁都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没打下幽燕之前,真定或者河间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如今有了北平,或许都城也不是不能再往北一点...
只是这样一来牵扯到的事情就太多了,京城那边的王侯公卿是不可能同意跑到北地守国门的,刚刚收复的幽燕之地也还不能承担作为一国政治中心的地位,而且如今大魏国内的各种乱象比起辽国来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贸然迁都,说不定就要后方起火。
比如江南那边,没有京城镇压,鬼知道那些被资本刺激得血都涌上脑袋的大商们会搞出什么样的事来,再比如西北和西蜀,迁都之后那可真就是天高皇帝远了,一旦出了什么事都没办法顾及到...
还是那句话,在通讯和交通极不发达的如今,一个帝国的实际控制区域是有限的,从秦朝到如今,也不过是通过各种手段来加强这种联系而已,真迁都到了北平,朝廷对于南边的影响力一定会削弱到汉唐以来的最低点也说不定。
也不知道能不能搞个两京制度出来...一个北京一个南京。
在南下的马车上批阅折子的顾怀不知不觉间想到了这一点,他放下笔,看向了一旁的崔茗。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以来,极擅政务的崔茗已经成了他某种意义上的左膀右臂,虽然事情最终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未免让人有些不舒服,但考虑到实际情况,顾怀如今身份太高,有才干的人就算想要被他提拔也很难走到他的面前,而很多关系到魏辽格局的大事也不好找人相商,杨溥卢何一个坐镇京城一个坐镇北境,看来看去能勉强信任并且能商量的居然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崔茗。
毕竟崔氏如今已经成了那样,而崔茗往深了说就是依附于他的无根浮萍,不用担心分润权力,也不用担心忠诚问题,再加上这个女子从小被千年世家养出来的政务功底,以及之前一年在河北幕府的施政心得,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都是最好的人选。
顾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正在替他整理奏折的崔茗停下动作,蹙眉思索片刻,轻轻摇头。
“行不通?”顾怀心底一沉。
“是太早,”崔茗说,“幽燕还撑不起一个陪京。”
“其实我更想让北平成为真正的京城。”
“政令颁布下去迎来的反弹力度会是空前的,北境和京城之间好不容易维系的平衡会被瞬间打破。”
“为什么?”
“因为除了国战之外,您的一举一动都会不可避免地带上许多其他意味,”崔茗认真说道,“再加上天子也在北境,设立两京,南方必乱。”
“可不在幽燕定一座极具政治意味的都城,这片土地终究不算彻底收复在了汉人的手里,”顾怀皱眉,“人心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水磨工夫,可如果不短时间内彻底稳定幽燕,又何谈继续北伐?边境那么多兵力,拖也能把大魏拖垮。”
崔茗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说道:
“如果只是想彻底稳定幽燕,并且能在短时间内北伐,或许,还有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