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舟行江上。
一条曲江横贯于天狼山脉之间,将大渊国分为岭东岭西两部分,大船进入曲江后船上众人的心才彻底放下。
船上没有人知道龙世秋先前的伤势有多严重,但从他换下来被血迹浸透的衣衫来看,刚刚定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龙世秋身上的六七处伤口此时已无大碍,他本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远在北境的十二年中,但凡练功受伤他都会将自己埋在深深的雪中,当身边冰雪融化之时他的伤处总会奇迹般愈合。
这件异事整个北极宫只有紫微道长一个人知晓,他认为龙世秋如此强大的自愈异能完全是那颗天石所赐,天石中携带的神秘力量不知何故竟意外进入到他的体内,也是他手掌内紫色光源的来由。
此时的龙世秋与众人同坐在宽敞的船舱内,当众人好奇地询问刚才水中发生的异象时,他一股脑都推在了手中的摇光宝剑上。
这理由虽然牵强却是唯一解释得通的,龙世秋收起摇光宝剑,将它轻轻放在苏夫人身旁。苏母此时早已昏昏睡去,数月的牢狱之灾和一夜的险象环生令她身心俱疲,看着她憔悴瘦弱的脸庞龙世秋不禁轻叹一声,起身走出舱外。
船头的微风拂过发梢,不多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你怎么会来曲州的?”龙世秋并未回头,他从脚步声就听出来人正是唐诗瑶。
其实龙世秋离开天星城当晚唐诗瑶就女扮男装也往曲州而来,怎奈一出门才知道身为女儿家独闯江湖的难处。她原先走的也是陆路,但行至九宫山时却还是迷了路。
在山中竹海深处兜兜转转几个时辰直至天黑也没找到出路,
正当她一筹莫展急得快哭了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琴声。
唐诗瑶循着琴声的方向牵马而行,走不多时袅袅炊烟升处闪出一间竹屋来。
恰在此刻琴声也戛然而止,唐诗瑶来到近前刚将马匹拴好,屋内走出一个八九岁的小童,笑吟吟望着她道:“这位公子莫不是远道而来迷失了路径么?”
唐诗瑶干咳一声正要答话,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痴儿,还不请贵客进来歇息片刻?”那小童答应一声,作了个“请”的手势道:“贵客里面请吧。”
唐诗瑶想不通眼前这位小童如此机灵怎么起了个“痴儿”的名字,带着一丝好奇跟随痴儿走入竹屋内。
只见干净整洁的竹屋内端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在这老者面前横着一张精致古琴,最吸引唐诗瑶眼球的是老者身后高悬的一张帛画。
这张帛画上画着的既非鸟兽鱼虫也非山水人物,而是一张纷繁复杂的《星象分野图》。
唐诗瑶冲老者深施一礼,白袍老者当即请她落座,痴儿奉上香茗后回到老者身后站定,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住上下打量着她。
唐诗瑶深施一礼后自报家门道:“晚辈龙世秋,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她这身男装穿在身上恐被对方识破,只得借用龙世秋的大名搪塞一下。
白袍老者笑而不语,身后痴儿开口道:“我师父人称一鹤先生。”
这时一鹤先生才开口道:“这位公子远道而来,不知是寻亲还是访友?怎么会在此迷了路?”
唐诗瑶干咳一声,压着嗓子道:“晚辈此次是前往曲州城访友,不慎在这九宫山中迷了路,万般无奈之际幸得遇见先生。”
一鹤先生笑道:“原来如此,此事倒也不难,公子在舍下委屈一宿,明日天明我让痴儿引你出去就是了。”
“如此多谢前辈了。”两人寒暄了几句唐诗瑶再次将目光投到那张《星象分野图》上,心想这位世外高人对星象八卦、奇门遁甲之术颇有见地,不知道能否请他为我算上一卦?只是初次见面不免有些唐突,一时犹豫不决。
一鹤先生见她对身后的星图颇感兴趣,于是道:“怎么龙公子也喜欢研究星象么?”
唐诗瑶摇头道:“晚辈才疏学浅,哪里懂得这些高深之术,我观前辈身后的图画如此精致,想来定然精于此道吧。”
一旁痴儿忽然道:“我师父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不精通,尤其是卦象算的才准呢。”
唐诗瑶听了此言顺水推舟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鹤先生早已猜到她的心思,笑着道:“龙公子是想让老夫替你算上一卦,看看你要找的那位友人现在何处是么?”
唐诗瑶吃了一惊,暗道这先生果然厉害,难道他又读心之术不成?正在这时痴儿已从屋内取出一物,唐诗瑶定睛一瞧竟是只纯白的龟壳。
一鹤先生接过龟壳放在卦盘上后向唐诗瑶要来三枚铜钱,将铜钱放入龟壳后又让她亲自手捧龟壳默念所求之事,如此反复六次将铜钱倒在卦盘之上,最终形成卦象。
一鹤先生依照卦象微阖双目掐指一阵默念,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唐诗瑶从他的目光中觉察到一丝异样,这眼神既有惊讶又透出一丝难以置信。只见一鹤先生霍然起身再次看向卦盘,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确信卦象无疑后一鹤先生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唐诗瑶望着他越来越紧的眉头不免担心起龙世秋的安危来。
果然一鹤先生开口道:“据卦象来看你的这位朋友不日将有血光之灾,恐是凶多吉少。”
唐诗瑶急道:“前辈既能算出此卦,不知有没有办法化解?”
一鹤先生看她如此心急,微微笑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看来你与这位友人感情很深啊。”
唐诗瑶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又听一鹤先生道:“老夫若没有猜错的话,你的这位朋友应该就叫龙世秋,姑娘你说对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唐诗瑶顿时惊得凤目圆睁,颤声道:“前辈你……你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一鹤先生仰面笑道:“看来这姓龙的小子你是真心喜欢,就连化名也不忘用他的名字代替。”
这下可把唐诗瑶羞得满脸通红,原来这老头早就看出了自己是女儿身,事到如今自己也不敢再有隐瞒,于是将自己真名实姓告知了对方。
一鹤先生见她甚是可爱心中颇为喜欢,一面安慰她不必着急,一面让痴儿端来了饭菜,匆匆用完饭后唐诗瑶忙问起刚刚的卦象来。
一鹤先生道:“据卦象来看此人道源于火而命系于水,你可在三日内驾舟于曲州城西河边等候,若不出所料他必会在此现身。”
就这样唐诗瑶次日乘小舟沿水路向南而行,途中正遇见玉鼎镖局往北的镖船,唐诗瑶立刻拦下镖船并打发了押船的镖师先回天星城,自己带着十余名水手来往于河岸渡口之间,果然在今晚终于等到了龙世秋。
唐诗瑶将此番经历和盘托出,龙世秋感动之余不禁也暗暗称奇,心道若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位世外高人。
大船顺风一路向北,船上的水手大都睡着,龙世秋和唐诗瑶两人却坐在船头聊得兴起。当唐诗瑶问起对方这几天的行程,龙世秋也并未隐瞒,直说到南宫燕与他的半月之约时唐诗瑶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之色。
“这么说你回到天星城后不久便要前往飞云岭咯?”唐诗瑶斜了他一眼问道。
“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龙世秋完全看不见她脸上的不悦之色。
唐诗瑶瞪了他一眼带着赌气的声音道:“看来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今日拈花明日惹草好不快活。”
龙世秋这才意识到对方言语中的意味,赶紧解释:“受人点水恩自当涌泉报,南宫燕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能行背信弃义之事?”
唐诗瑶冷笑道:“说得好听,那我也帮了你的忙,你该如何谢我?”
龙世秋被她怼的一时语塞,愣了一下道:“一切全凭大小姐吩咐就是了。”
唐诗瑶见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随即收住笑容正色道:“我也没什么吩咐,只是这次前往飞云岭你须带着我同行,怎么样?”龙世秋想半天,只有叹气而已。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在东边天际亮起。
一个瘦弱的倩影站在垂柳下向远方眺望。
“姑娘,天色还早,咱们先去吃点再来?”
“你去吧小宛,我还不饿。”
小宛哪里肯去,这几日她见苏苏姑娘早起晚归,心心念念盼望龙世秋平安归来,整个人已如魔怔了一般。
“就算营救我娘不成,你也要平安回来。”苏苏一直暗暗祈祷,毕竟龙世秋此去曲州的希望并不算大。
紫琴端过一碗稀粥送到面前,苏苏接过正要往嘴边送,远处忽然响起阵阵马蹄声。苏苏放下手中的粥碗仔细看去,只见两匹骏马开道,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徐徐往这边而来。
小宛眼尖抑制不住高兴得拍手叫道:“是龙爷他们回来了!”
还在院中打扫的马原闻声也飞奔出来,果然是龙世秋一行缓缓而来,乐得扔下笤帚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