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火在魔物的尸体上流淌。
比起她先前用来练手的那尊用来保存问道宗弟子神魂的法器,如今她炼制魔物尸身的手法并不限于魔纹,更多的是一个个道符的变体。
学自万机阁的道符被秦符生做了一些调整,更好地烙在了鲸条尸体上,与尸体原先自带的魔纹相呼应,看起来更平和了。至于妖魔尸体那古怪的样子,顶多跟万机阁门下追求花样新潮的弟子做出来的风格不相上下,说不定还能送回宗门之内参加什么不正规的炼器审美大赛。
聂回川眼睁睁看着一具自己看着都厌恶的妖魔尸体变成精致的法器,内心有种天道颠倒的荒谬感。
平生喜好躺平的他难得有了一种好学的冲动,那就是去向祖师讨教一下何为道。
天道划分的灵气与魔气,是可以这样随随便便捏合起来的?
不等他摸到帐篷门边,帐篷哗啦一声就被掀开了。
本时代的一名弟子站在门外,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宗主叫你们做好防御的准备。白天被宗主追踪的妖魔和感染这洞窟凡人的妖魔一道来了,是场恶战。”
聂回川道:“知道了。”
秦符生把炼制到一半的鲸条之尸塞进口袋中,问道:“祖师有没有说,我们可以做什么?”
本时代的弟子一句有用的话都不想多说。
他看了秦符生一眼,嗤笑一声:“玩你的妖魔尸体去吧。”
聂回川不慌不忙道:“她可是铭誓的现任主人。”
知道驴得了祖师的肯定,他如今连吵架都吵不出火气了。
要不是这里环境不好,聂回川能躺着跟人说。
“你们先前还说剑名定浮生,现在能讲对,还不是被宗主纠正的。要不是看着天要黑了,我就不信宗主不会赶你们走。等着吧,你们明天要是还能跟我们走,我就放弃考核,自请离开宗门。”
聂回川道:“那可太好了,我真不想在后世的宗门里看到你的牌位。”
本时代弟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然而,能把大师兄气到护驴的话,对于驴而言攻击力几近于无。
秦符生道:“师兄走吧,我们去周围看看哪里需要人手。”
聂回川不敢置信:“你还赶着上帮忙?”
秦符生道:“看看哪里需要人手,然后在他们人手不足时嘲笑他们,等着他们来求我们。”
聂回川总觉得这驴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甩人一蹄子。
驴子偏生还悠悠叹气:“再怎么说,这也是镇岳宗的场子,他们再是万般不好,也是镇岳宗门下。我总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话说得跟她才是辈分更高的那一代一样。
聂回川莫名消气了。他古怪道:“你怎么想到这么说的。”
“我乃是平涛阁下任阁主。护佑宗门,是我的职责。其他事情,再大大不过宗门安危。”
她上山五年就被定为少阁主,有些事情,便是耳濡目染也习惯了。
聂回川想到定浮生差不多算是祖师亲手指给这头驴的,她现在还真能用了。要论起来,她何止是下任阁主,便是当场叫一声宗主也不为过。
别说这些弟子还在入门考核中挣扎,便是真入门了,地位也还是不如她。
不过,真要叫宗主,放在他们自己的时代,得看已经形成轮流掌权制度的十二阁能不能接受了。
算了,回去他就禀明师父。这种事情合该十二阁阁主操心,他一个连辅佐长老都不想做的人,瞎想个什么劲。
聂回川步伐又轻松了起来,自在地跟在秦符生身后。
秦符生则仔细打量着洞窟各处的阵法,跟聂回川道:“他们用阵跟我们后世也不太一样。三万年前真好,所有的法术都是大开大合的,不像我们扣扣搜搜。要是平涛阁的封印阵法也能像现在这样,说不定岁影就不会逃脱封印了。”
聂回川道:“我虽是你师兄,却只学了平涛阁的道,最多只背了封印妖魔的阵法图谱。古时阵法与今世阵法有什么区别,你不用告知我。”
秦符生叹气:“可惜了。我还想同你说说阵法之道对于地底灵脉利用方式上的变化……”
“阿驴。”
“我知道了,师兄你接着躺。”
两人之间的学术氛围受到躺平怪影响,往不学无术的方向一路狂奔。
其他人则不像他们两个那般轻松。
参与入门考核的众人皆是严阵以待,生怕一有疏忽便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宗主把考核地点定在对阵妖魔的前线,可不是让他们指望出事之后宗主出手相救的。
起码在这一代,镇岳宗要的是真正能与妖魔搏命的修士。
稍显轻松的只有洞窟高处的一人一虎。
虎此刻是自由身,并没有履行坐骑的职责。
风渠时不时抖抖耳朵,动动眼珠,又舔舔背上的毛。
“行了。”裴无顾道,“你要是真静不下心,干脆下去陪那两个崽子得了。”
风渠站定,道:“听着他们说话有趣罢了。”
裴无顾不言。
风渠定了一会儿又甩起了尾巴道:“一个金丹,一个化神。你还真能放着他俩不管?你再是严师,也严不到三万年后的弟子头上吧?”
“我镇岳宗的宗主,不是在前人羽翼的庇护下成长起来的。毕竟拿了我的剑,承了我的道统,若是只做区区一阁阁主,我不甘呐。我看重的弟子,不独掌大权怎么行?”
风渠嗷了一声:“那也用不着挑今日吧?你我皆知,今日风声不对。若是他们两人所言不假,今日便可能是岁影来找我们寻仇的日子。那可是妖王之宰,你现在可有把握?”
裴无顾目光清冷。
她拔剑,割破手掌,将手中血浇于剑上。
剑纹流转,宛如一只凶兽自剑锋处俯首舔血。
血浇透后,剑上又添新纹,更显凶戾。
裴无顾道:“不过是三万年后归来的残魂。既然栽倒在我手上一次,为何不能再栽倒第二次?拼尽平生修为与我之神魂,我定要拿下它。要是连个残魂都拿不下,日后又如何面对坤沌,如何平妖魔之乱?”
风渠静了片刻,叹气:“是我白问了。我在指望什么?”
“你怕了?”
“我哪儿敢说。不过是早年承诺过追随你,没法反悔罢了。你之所向,我亦同往。”
裴无顾笑了声,血手去擦风渠的翅膀。
风渠唰地一下躲开了。
它谨慎地伸出前爪,碰了碰裴无顾没沾血的那只手。
下方,秦符生忽然停住了脚步,面色一变。
聂回川道:“现在知道紧张了?别怕,我都没察觉到妖魔的气息,它们还没攻过来。”
“师兄,灵脉被截断了。”
秦符生吼道:“快改大阵!这里的灵气很快就会稀薄起来!你们这种大开大合的阵法,在灵脉枯竭时代用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