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底线一旦松动，似乎就会一直动。
宋宇锋晚上回到酒店，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那一刻，陡然想起自己最初的心理底线似乎是22%，然后，整个人就彻底睡不着了。
心理底线是怎么被一步步突破的？
俞兴他们三个人真的没有提前预谋吗？
这对自己公平吗？
宋宇锋想着自己从网易叛门而出，想着之前遭受的录音胁迫，忽然心底就生起一丝不平之意，他们就能这么拿捏自己？
我未必没有成为优秀创业者的潜质！
我真的不能自己拉人把这个项目做起来吗？
宋宇锋翻了个身，念头也随之打消。
算了，已经试过了，注册公司、架设网站、招人纳才……这些都好麻烦，既然已经试过，又何必再执着？
他这么一想，心情忽然轻松很多，也就反思了下自己。
我的底线就一定对吗？我真的有创业能力吗？
以及，瑰爱网出售在即，他们就真缺我这12万吗？
再换个角度，自己只要拿出12万就加入了一个经过磨砺的创业团队，成功拿到股份，还能站到台前，又能延续风骨……
不合理哉？合理也。
除了钱，我能拿出来的也就是一把硬骨头了。
宋宇锋换了个姿势，仰面看着天板，转瞬又在夜深人静之际不得不面对真实的自己。
我的骨头真的硬吗？
他闭上眼睛，与自己和解。
嘿嘿，俞总说得真好，有问题先找自己原因，一找就是那么多原因哈。
……
9月24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宋宇锋早起一杯黑咖啡，匆匆洗漱之后就去酒店餐厅吃饭，然后跟已经等了一阵的俞总汇合。
俞兴在路边抽着烟，示意宋宇锋：“来一根不？”
宋宇锋摇摇头，看了眼安检通道：“现在让进吗？”
“不让进，昨天有点晚，今天有点早。”俞兴笑了笑，“没事，等下咱们也可以不进去，临时当当大学生志愿者，逐个过目，也差不多。”
宋宇锋由衷的说道：“俞总，我觉得你的脑子总是转得很快，而且，你特别会利用你大学生的身份。”
俞兴浑不在意的答道：“像咱这样的既是主动，也是被动，只能有啥用啥，不然，你说咋办？”
要是有钱有关系，他也想掏出手机就瞬间解决问题，问题就在于没有，而又想做成事，那就必须盘算手里能用和能借用什么了。
宋宇锋等到俞总抽完烟，问了句：“俞总，昨天你们真不是商量好的？”
俞兴摇头：“真不是。”
他这么回答，本以为宋宇锋还会再继续问，没想到这位倒是安静下去了。
俞兴看了眼宋宇锋，笑道：“锋哥，你心态倒是调整的又好又快。”
“我是这么想的，我要是出去自己搞，不仅自己劳心劳力，还得面对你们的竞争。”宋宇锋颇为得意，又说了句，“我要是不快，我要是昨天不同意，我怕咱们的关系就危险了。”
那两位俞总的拥趸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要么同意，要么走人，保不齐就是俞总背后授意或者暗示。
俞兴微微一笑：“你把人想的太坏了。”
宋宇锋摇头：“算了，给我一支。”
俞兴递烟，又帮忙点燃，自己也陪了一支，抽了两口之后悠然道：“但你把人想太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宋宇锋听着这话，一时间也琢磨不出来这算承认还是否认。
但他把这支烟抽完，忽然觉得俞总这话的底色是，自己觉得他坏也行，不坏也行，他并不在乎这个过程，只要结果没问题就行。
“来吧，胸牌反戴，给咱这大会帮帮忙。”俞兴瞧着陆续出现的观众和嘉宾，提醒了一句。
宋宇锋连忙学着俞总一样翻转身份，从嘉宾变为了志愿者。
时间尚早，来人也少，现在还不需要维持秩序，两人就在距离安检不远的位置对观众和嘉宾保持微笑，倒是和正常的志愿者行为无异。
甚至，还有志愿者过来打招呼。
“这么早啊？”
宋宇锋听到招呼声，心中一紧，担心出岔子。
“是啊，闲着也没事。”俞兴正常的回应，“哎，我昨天看到好几个名人，你有瞧见吗？”
宋宇锋看到两个人就那么兴致勃勃的聊了一会，忽然想到昨天那俩拥趸的词，这能不能多加0.001%的股份……
很快，真正需要维持秩序的时间到了。
俞兴干一行像一行，认真负责的维持秩序，同时不忘审视每一个从自己身边过的人。
不过，三个买家还没等到，阿里的马总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这边的入口。
“嗨，马总，下午四点半，网络社区论坛来听我的发言啊。”俞兴打了个招呼，又语速很快的给了邀请。
马伝有点诧异的笑了笑，没太理解这个志愿者的意思，但也没有别的动作，继续往前走。
旁边的人或皱眉或惊愕或反感的看了眼鲁莽的志愿者。
俞兴笑着冲这些注目礼点点头，继续维持秩序。
片刻之后，宋宇锋凑过来说道：“俞总，咱也进去吧，他们可能从另外一边走了。”
“不急。”俞兴摇头道，“反正昨天晚上都联系上了，今天不用太急。”
昨天晚上联系上了，但得到的都是不确定的回复，不知道下午能不能见到，要是上午能再巩固巩固，那就更好了。
只是，上午的运气或许有点差。
俞兴这么想着，又当了一会志愿者便打算进场，忽然瞧见了一位稍胖的眼熟男人。
相较于世纪佳缘的龚海燕与珍爱网的李松，百合网的联合创始人慕言是让人最眼熟的，因为，他后来参加了一档职场节目《非你莫属》，算是小有名气。
“嗨，慕总，早上好。”俞兴打了招呼。
慕言远远的就见这个志愿者在看自己，又听到这样的问好，奇怪的问道：“你认识我？”
俞兴把胸牌翻过来，亮出正面，伸出右手：“慕总，我昨天晚上给您打过电话，我是瑰爱网的俞兴。”
慕言惊讶的看了眼胸牌，果然瞧见了字样，握手笑道：“俞总，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里面还没开始，还有点吵，就在外面当当志愿者。”俞兴见到目标人物之一，也就跟着一起入场，边走边说道，“我就在金陵医科大学上学，这是金陵首次举行这样的会议，我也算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慕言微微点头，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他随口说道：“俞总下午还要登台演讲，很厉害了。”
“我才创业三个月，其实真的不想上去，我自己做公司还摸不着头脑，这上台再说错话了，怎么办？”俞兴有些踌躇，也有些大学生式的跃跃欲试，“但是，这次大会在金陵召开，我母校在这边，也就被点将了，只能鼓起勇气试试。”
慕言觉得非常合理，金陵开会，搞个有本地背景的大学生创业者登台，这也正常。
旁边跟着的宋宇锋听着前后的话，心里就一个感觉，接上了！我草，这话前后还能接上啊！
不仅接上，还特么的冒出来一个“点将”！
谁有身份点将？
好歹是有点小小的关系或者背景吧！
三个人走进会场，喧闹声扑面而来。
“慕总，下午四点半。”俞兴分别前再次主动伸出手，又强调时间式的邀请，“网络社区发展论坛，您一定来帮我把把关！”
慕言握了握手，笑着说道：“好，下午一定到，俞总，加油！”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区域。
宋宇锋看着百合网联合创始人的身影走远，然后才出声道：“他这下肯定会来了啊！”
俞兴点点头，笑道：“我都当面邀请他了，他也答应了，当然会来。”
“你不光当面邀请，你说话这一层又一层的……”宋宇锋揣摩着前面的交流，诚心诚意的说道，“俞总，不，兴哥，你得教教我！”
他旁观这次邀请的敲定，觉得俞兴丝毫不显刻意的就把人诓住，完成了一次小小的目标。
“什么一层层的。”俞兴摇头道，“你啊，还有志凌，就是容易匠气。”
宋宇锋实在不能不带着期待的问道：“如果咱们这次在外面没有等到买家呢？那要怎么办？”
俞兴看着宋宇锋：“锋哥，我不是神啊，有时候是需要一点运气的，还能怎么办？只能最后用短信邀请一次。”
宋宇锋明白了，运气来了要抓住！
随即，他又有一个念头浮现，自己这次入股是不是也要紧紧抓住？
两人落座之前又尝试眺望和寻找另外两个卖家，但不知是没来还是去了别的会场，依旧没见踪影。
“就这样吧，下午三点钟给那俩发个短信。”俞兴坐下之后说道，“公司价格就在这两天了。”
宋宇锋点头，公司价格能不能谈恐怕一部分就得落在下午的发言之上。一二百万的收购对于珍爱网它们这样的公司，说大肯定不算大，说小，似乎又确实是一笔支出，现在大会平台的越级接触就是最佳时刻。
宋宇锋这个上午一边听台上大佬发言，一边琢磨自己在这个项目里要发挥的作用。
临近中午，他问了句俞兴：“俞总，咱们这个百晓生，你说，我应该怎么发挥价值呢？”
俞兴在默默思考下午的发言，听到这个问题扭头看了眼旁边这位，正色道：“锋哥，你不要有太多压力，我对你就一个要求，铁骨铮铮。”
宋宇锋笑道：“硬骨头都不行，要铁骨了吗？”
“人生如戏，你既然是网易最后的硬骨头。”俞兴严肃的说道，“以后完全可以奔着‘最硬百晓生’‘铁骨铮铮宋宇锋’这样的目标去，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可以站着把钱挣了。”
宋宇锋品味着俞总的态度。
俞兴最后补了句：“同样的，你要是不能站着，这钱就也别挣了。”
宋宇锋转着念头，用点头表示态度。
等到下午临近登台时间的四点钟，不少观众都已经满足好奇心或者看够热闹，位置不佳的分会场就显得冷清不少。
“哎，他们怎么还没来？”宋宇锋转了一圈，瞧了瞧附近的状况，又弯腰从过道坐在了俞总的身边。
“要有静气。”俞兴刚这么说一句就瞧见早晨碰见的那位，“你看，来了，给慕总让个位置。”
宋宇锋赶紧往旁边让了两个位置。
台上正有人在发言，这个时候入场的慕言同样是微微弯腰的从过道寻找座位，又很快注意到招手的那位瑰爱网创始人俞兴。
慕言坐下之前扫了眼全场，没有瞧见比较大牌的人物，更别提昨天电话里的马伝、马华腾等人了。
但他昨天一听电话就估摸着了大概情况，此刻也没太多失望，这种事，万一呢。
慕言面对业内大学生、创业晚辈，也不在这种场合摆架子，只是笑着低声聊了聊网络婚恋行业的小经验。
宋宇锋见这两人热聊，心里想的却是“百晓生”网站想要发展的第一个热点新闻，唔，百合网的这位这么给面子，到时候就少提它吧。
“俞总，你们这个瑰爱网，我问了问，底下确实在推收购的事。”慕言聊着聊着把话题转到了俞兴此刻在做的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俞兴迟疑着答道：“慕总，说实话，我也在犹豫，我创业经验很少，这个细分的赛道，我感觉可以做下去，但是……”
“你是想做下去，还是想把价格卖高点？”慕言这时候直言不讳，“他们说，我们百合网给你出的这个130万已经很高了。”
俞兴点头，很诚实的答道：“是的，百合网现在是出价最高的。”
慕言有点意外，这个“出价最高”的信息还挺关键，现在获取的轻而易举。
他忍不住笑道：“俞总啊，你说话很坦率，那既然这样，我也坦率的说说我的看法，如果是我来谈这个事，我认为你这个项目我只能100万买。”
宋宇锋瞬间在心里念头翻滚，提它，就提它！必须狠狠的提它！
“我觉得我很难为了100万就放弃一个可以做的事业。”俞兴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慕言见到是这样的表态才继续往下说：“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我也才问了负责这事的人，给出的是同样的想法，但他反驳了我的意见，说这个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做。”
宋宇锋听明白了，先压一下，又找补回来，这是已经开始讨价还价了！
“嗯，我听说不光百合网，珍爱网他们也尝试了。”俞兴不吝于分享认知，“事实证明，校园是有自己的生态的，这个界限不是说没法突破，但需要更多的力气。”
三个买家都有钱，虽说现有的团队不太适合攻略校园，但它们可以组建适合的团队。
只是，新业务至今也就三个月，仍旧属于可以观察和验证的时期，大家不用很心急的来迅速催动。
慕言赞赏的点点头：“不错，确实是这样，我就觉得你也是能意识到竞争所在的，不可能说，这个生意能赚钱，还一直没人能和你竞争，那就太侥幸心理了。”
俞兴默默点头。
慕言观察着这位大学生的反应，略一沉吟，说道：“俞总，我说两句真心话，我的观点是被同事纠正了的，我现在认为收购你们是一个不错的决策，但同样的，对你也是一个不错的决策。”
“我为什么这么说？”
“你如果愿意来百合网，我现在给你一个150万的收购价。”
他见俞兴要说话，伸手示意听自己说完。
“但我不是很想和你聊价格，也不想砍来砍去，我觉得对你对我们更重要的是收购之后的事情，你来百合网，你就还做这一块你熟悉的业务。”
“百合网以后是要上市的，你现在进来把一块业务做起来，你拿的是以后上市的股票，这个价值远比我们现在纠结十万二十万多太多太多了。”
俞兴沉吟不语，貌似心动。
慕言再加了一把火候：“俞总，我当年从清华出来，去美国读马萨诸塞大学的博士，然后又去了微软华夏研究院，去了webex公司，再然后创业，到了05年才和我的校友一起创办百合网。”
他缓缓叹道：“这些年，我的一个人生经验就是，一定要重视长远价值的实践。”
来自名校的行业前辈的语重心长的人生经验，以及，比先前最高价还要高20万的报价。
宋宇锋设身处地，都快动摇了，草，这些人都有一手啊！
会场响起哗啦啦的鼓掌声，台上的发言结束了。
俞兴神色一变：“到我了，谢谢慕总的人生经验。”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俞兴从座位上起身，沿着过道，上了舞台。
今年的互联网大会设置了全体大会、特色会场、企业专场等不同板块，而现在这场就是特色会场，但台下嘉宾和观众都不多。
俞兴站在台上，视野十分宽阔，扫了一眼之后有点失望。
只有百合网的慕言到场了，世纪佳缘的龚海燕和珍爱网的李松都没有来，而那些巨头掌门人更不用说，或许还正在参加更高规格的会议。
既然这样，也是尽力了。
俞兴吸了口气，给出自己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一名创办了瑰爱网的研究生俞兴。”
“瑰爱网是一家致力于与年轻情侣共同成长的公司，而我在创业之前是一名病理学的研一学生。”
他今天登台发言的题目是“一个大学生眼中的互联网未来”，本来想着能为觊觎巨头做个前置，但现在就只能就这么聊聊了。
嗯，聊给慕言听也行。
“很多人对我从学校出来创业十分不解，明明学医学了很多年，怎么就忽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俞兴丝毫不紧张，娓娓道来。
但是，他忽然瞧见了会场外侧走来的两个人，正是龚海燕与李松。
俞兴动念之间，稍微换词：“但就在刚才，我创业仅仅三个月的公司，已经得到百合网慕言慕总给我150万的收购报价，我认为，这已经完美回应了很多人的不解和质疑。”
研一病理大学生，创业仅仅三个月，收到150万报价。
这些信息组合起来就能稍微让台下的听众感兴趣了。
至于刚进入会场找位置的龚海燕和李松，他们听到友商的信息，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慕言没想到大学生在台上就这么聊，他没注意到后面落座的友商，只冲台上点头致意，确认这个事是真的。
“但我还没想好卖不卖。”俞兴这个时候露出笑容，“因为，我们公司在未来一年有希望冲刺1000万的营收。”
刚要坐下的龚海燕对李松说道：“李总，咱们往前坐坐？”
李松点头同意：“行，就到慕总那边好了。”
慕言继续听了两句就感觉身边坐了人，侧头一看，友商的两位boss已经到了。
他打了招呼，再看台上的大学生，心里就明白了，刚才临时提到自己，这是还想抬价呢？
这俞总是一点人生经验没听进去啊……
慕言转着念头，思考现在的情况，既然和同事有所探讨，又觉得这业务确实有一定的潜力，那还是尽量帮着下属把进度做一做。
“创立三个月的瑰爱网取得了一些成绩，这离不开互联网的蓬勃发展，尤其，我们有一部分订单就是来自网络社区，来自当前互联网最特殊的一个大学网络社区校内网。”
“这让我对互联网行业和以后的发展都产生了许多思考。”
俞兴刚要继续顺着稿子往下说，余光忽然瞧见一群人从旁边经过，赫然就是阿里的马伝，但他们没有进入这个会场的意思，只是说说笑笑的往前走。
台上的大学生创业者念头急转，右手不自觉捏紧话筒，下一秒，一句话脱口而出。
“同时，作为一名淘宝和淘宝商城的年轻店主，我也对互联网的电商未来有一些思考。”
俞兴在台上踱了两步，瞧见旁边走过的那群人已经停下脚步，居中的马伝说笑着回头指了指自己这个会场，然后就被簇拥着走了过来。
毫无疑问，来自巨头掌门人的入场引起了现场小小的骚动，尽管，他们都是坐在了后排的位置。
前排坐着的龚海燕、慕言、李松，他们感受到骚动，回头一看，阿里的马总刚刚坐好。
此时，他们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电话邀请，不是，来真的啊？
这个俞兴真给马总打电话了？马总也真的抽时间来了？？
旁边坐着的宋宇锋瞧见马总的入场，也瞧见三个买家的惊讶，再往台上一看俞总，估计着就是刚才那句“淘宝和淘宝商城”的话吸引了大佬的注意。
他想起了俞总上午说的话，“有时候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宋宇锋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需要运气！更需要能抓住运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