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贺盈还留在江城,没有回家。
寝室早就关闭,她在北苑附近,租了一间改装成一室一厅的小两室。
这里靠近南湖产业园,是上个世纪末的房子,一梯几户的那种大排楼,外立面略显老旧。
但也正因为这样,贺盈才能负担一个人短租,而没觉得太有压力。
她觉得合租不太方便,也不喜欢离开公司太远。
可诸如产业园的豪华单身公寓,却不是她现阶段所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这种相对年限长一点的老房子,只要业主后期装修还算用心,就是她的不二选择。
至于为什么没趁着假期回家,要单独一个人租房住,原因有很多。
工作,生活,家庭
方方面面。
今天的她洗完澡,用干毛巾擦净身子上的水珠,瘫倒在自己的小床上,没有穿睡裙,甚至连贴身小衣都没有穿。
赤祼祼地仰面躺在自己的床单上,两条交叉着的长腿一内一外,搭在一起。
孤独又自由。
可这出租屋里呈现着的一幕,却不是因为她要什么轻松,要什么自由,要什么性格,或者在扮什么出浴诱惑。
只因为距离晚上老板临时布置的工作会议,还有五分钟。
而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她,真的太累了。
连动都懒得动一动。
假期里的贺盈,一点都不比老板在身边的时候清闲。
早上五点钟起床,处理好一上午的工作邮件。
中午下班后,她又特地跑到斗鱼公司总部,和一帮年轻导演们一起规划综艺环节,安排传播稿件,帮着联络公关公司做前期推流。
一直折腾到一点半才算完工,有点不放心,发了一条微信,给吕总报了个工作进度。
【一切顺利,预计年后开始拍摄。】
结果,吕总只回复了一个OK的微信表情。
下午是公司的双周例会,中午没时间休息,要提前整理好议题发给吕总。
晚上立马落实例会上的工作任务,对接杭城的谢雨佳,共同对一月份的销售报告作数据分析。
这些工作都做完,一路回到家吃个夜宵,都已经快到凌晨了。
洗完澡,睡意疲倦伴随着热水裹满全身,哪里还有气力,真的是一根小拇指都不想动。
可偏偏吕总又发来消息,甚至给了她稍作准备的时间,等下再交代工作。
“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她窝在自己软软香香的被窝里,一动也不肯动。
再有五分钟又要上班了,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放任自己睡着,有黑眼圈可不太雅观。
吐槽的同时,贺盈也有一点点的小满足。
这种心态是非常微妙的。
能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安排工作给自己,说明吕锦程早已不把她当做普通的员工看待了。
这是信任,也是亲近。
可自己真正认识他,其实不过也才一个学期。
是吕锦程在几个月前,敲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非常大胆甚至有些冒失的,花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以摧枯拉朽的态势,说服自己。
让自己破天荒地,主动选择了吕总来做她的“领导”。
而这个很亲切,很礼貌,很有点雷厉风行范的年轻领导,这个让自己称呼他“吕总”的小学弟,也一点没有让她失望。
甚至带给她太多的惊喜,和意想不到。
短短几个月内,吕锦程向她展示了,她绝对未曾想象到的精彩世界。
但相对而言的代价也并不轻松。
吕总扔给她的,和她自己主动争取来的工作内容之庞杂,简直不可思议甚至有点不人道,几乎要将她累趴下了。
她现在的身份,其实是求职时非常熟悉的一个职位。
——行政助理。
或者通俗一点,大家都听过的称谓。
秘书。
女秘书。
首先头一条,就是要安排吕总的工作日程。
她除了给吕总整理表格,稿件,日程之外,甚至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安排入职的新人一起。
帮他搜资料、排顺序、发邮件、打电话。
他几乎很少在办公室里坐着。
吕总一向很关心的条线业务,江城电视台,江城卫视,和几家网络营销公司,流量入口的天线,也渐渐都是他谈完,具体的要贺盈自己去跑进度。
其实这方面她也是一知半解。
好在公司里有着习惯性的双周例会,她会在上面提出一些需求。
比如罗绍钦这样的技术宅男,就会经常帮自己解决一些事务性问题。
有他们冲在前面解决业务问题,自己只需要做一些牵线搭桥的工作就可以了。
理顺工作后的下一步,是当自己看到吕总实在太忙,衍生出主动作为的本能。
她自告奋勇,帮忙他处理着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而吕锦程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所以,她每天都要替吕总买早餐,订工作餐。
她每天都在调整,用牛奶和糖的比例,去试探男人对咖啡口味的最佳平衡点。
她给吕总取快递,买票子,订餐位,订机票,拿干洗的衣服。
她甚至要找保洁阿姨,去帮吕锦程打扫他那间位于江南家园的房子。
想想简直不可思议。
那个房子里,有着直播电脑,cosplay的衣服,各种小玩具,以及极为明显的女孩子生活痕迹。
他似乎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居然就继续这样大大咧咧地,几乎拿自己当生活秘书来用。
除了一直很礼貌的“谢谢”“谢谢”之外,看他的表情,其实也完全没有多感谢的意思,根本就是一副受之无愧、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吧。
除了工作生活上,密密麻麻的安排,吕总的私生活也有一部分要自己帮忙处理。
晚餐常常在外面吃,要替他订一些高级餐厅和酒吧的预订位。
在社会上的活动,也多到恐怖。
他约见的人,也逐渐不避讳自己。
想想这些人,简直都让贺盈咋舌,有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贺盈这一点很懂事。
不管吕总见的是谁,她都明白哪些细节自己要理解透彻,哪些细节自己要装作没看见。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吕锦程已经不再是那个疑似画饼的小学弟,好像要高到遥不可及。
就仿佛她第一天进点金传媒工作,得知缪可言夸张的真实日收时,难以控制自己震惊的目光。
吕锦程,真的拥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时间浇筑着信任,一方面让她累得脚不离地,另一方面也让她心满意足。
从心甘情愿给他当助理的那一刻起,她就期望着这种走向。
她越来越明白,“生活秘书”意味着多大的信任和亲近,还有资源和特权。
她是在赌。
赌吕总刻意让渡给自己,足够多的资源和特权。
她厌倦从最底层一步步的爬升。
她也知道,按照那种励志读物里“努力,奋斗,加油”的胡扯,是远远不够的。
她需要一个平台,一块跳板,一个助力。
倒是吕总好像没有意识到,贺盈暗地里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他从来没有许诺过她名义上的升职或者加薪。
当然,甚至吕总对她助理之外未来的规划,也没有任何暗示。
只是当贺盈开始处理很多诸如付保洁阿姨,洗衣费,房子水电费,汽车油费等私人费用时,吕锦程专门给她私人开了一张银行卡。
方便支付。
然后打进来了一笔六位数的现金!
贺盈当然明白,这笔现金是一种馈赠。
单纯的生活付费,再怎么用,也压根用不了那么多。
这是对她额外付出劳动的某种报酬和肯定。
她也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去找吕总旁敲侧击问一下,这笔钱她可以怎么处理。
但是反复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不要开这个口。
她不能让老板小看了自己的格局。
“吕总,这笔钱太多了。”
“你拿着花吧。”
不,这不应该属于吕总和她的对话风格。
她已经逐渐理解并融入了吕锦程这种人的三观。
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她在仰望的同时,向吕总看齐。
于是,除了替吕总支付各种费用之外,这笔钱,她也却之不恭的用来打理自己。
购买昂贵的化妆品,体面的职业套装,保持规律的健身。
甚至她还网购了一套小型的美容仪器,放在办公室里。
老板给自己的钱,她当然可以花,但是要花到点子上。
自己应该光鲜,靓丽,时尚,生活精致,富有品味。
这应该就是老板希望自己用金钱买到的。
至于未来
她只管努力,其他的交给命运安排就好。
贺盈作为吕锦程的身边人,一切消息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去年年末的时候,南湖大学校长亲自拍板,搞了一批中层干部公开竞聘,解决了许多位置的空缺。
其中就有新任学工办主任的郭敏洁。
机关上上下下,多的是会闻味道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次刻意的提拔,甚至搞这么一次竞聘,就是为了走正规流程解决郭敏洁位置的。
干了几届的学生会主席,曾经打算留校的贺盈,比普通的大学生认知不知道强出多少个档次。
她明白,这个学工办主任,纯粹是个过渡。
郭敏洁有了吕锦程的支持,利用这里做跳板,很可能在一段时间后,调任到政府部门任职。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会亏待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自从吕总展露出互联网行业令人咋舌的造富能力后,几乎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前途无量了。
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包括年轻漂亮的新人主播,和自以为同窗情深的同学朋友,来吭吭唧唧的接近和献媚,至少是拉个关系备条后路。
但是吕总只对自己,表达了这种信任。
独一档的信任。
这究竟是在奖励自己放弃考公,破釜沉舟的勇气?
还是在奖励自己拼命的付出和努力的工作?
亦或是学生会成员大多因为高薪跳槽叛变,自己毫不动摇依旧坚守的忠诚?
再或者.其他原因?
她不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让贺盈有些气馁的是,吕总虽然明里暗里夸奖过她的容貌,甚至露骨地赞扬过她的身材和穿着品味,甚至一点都不客气地“建议”过她的丝袜颜色。
不过贺盈从他的眼睛中,好像看不到其他的意思。
时间快要到了。
贺盈抓了一把羽绒被,掀开,身子和微冷的空气重新拥抱。
他给了自己半个小时的时间,其实可以稍微睡一会。
完全不睡,容颜也许会有些憔悴。
但还是不如直接洗个澡。
自己刻意保持着的精致形象,是很重要的。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也许连吕总都知道自己。
实在是太忙了。
寒假本来应该休息的,但是从十二月底到现在,一个多月了。
自己更是忙得手脚不停。
老板回乡度假,助理自然理所应当地承担下大部分日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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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是江城郊区的工厂相关事宜,就足以让贺盈整个人忙到脚不沾地。
尽管家人催了一次又一次,可她还是迟迟没有买下那张回家的车票。
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
她可以靠自己在大城市扎根,从事着朝气蓬勃的行业,收入也许有一天可以攒到小房子的首付,未来一片光明。
弟弟的学费,高昂的彩礼,毕业后的相亲
这些对于曾经的她而言颇为头疼的问题,似乎已经随风消逝,不再是惦念在心上的事情。
每当贺盈想到这些,就有些激动,有点难以入眠。
虽然很少有外人了解自己的家庭,但是一路走到现在,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成就感。
同龄人还在为工作和未来发愁,她已经押注成功,牢牢在助理的岗位上站稳了脚跟。
这个赛道上,她甚至没有对手。
她已经拥有了独立把控项目进度,独立居住,把生活越过越好的底气。
这种成就感,甚至让她的身体在半遮半掩中燥热起来,在小腹下一两寸处,化作重燃能量的某种动力。
视频接通,女孩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泛起盈盈笑意。
“吕总,能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