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总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男人又回到了那个清晨。
他低下头，刻骨铭心的疲软。
上一次晨醒，对曾经的他来说，像洪荒一样遥远。
天气由夏转冬，老男人的热血也逐渐变凉。
开往西二旗的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每个女孩羽绒服和大衣之间摩擦的静电声，都是他梦想破碎的声音。
从此他开始明白一个道理。
办公室，是假装体面的可笑剧场。
而床，才是雄性竞争真正的赛场。
三十五岁的生日，他送给自己的礼物是那非。
两瓶，绝对不是因为第二瓶半价，只是想要多感受一点身体气血翻涌的感觉。
他甚至做到了逻辑自洽，经常这么告诉自己。
年轻的人们啊，总想着高潮。
可生活，恰恰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前戏。
他身上曾经的那件TB衬衫、made in Italy的马臀皮皮鞋，大吉岭茶香水，只不过是一副好身体可笑又昂贵的替代品。
那些虚张声势的富人仪式，在男孩子原始的生猛面前，只要一碰，就碎了。
睁开眼，他简直爱死了年轻的自己。
重新回到2015年的他，活像一只小牛犊，找回了一股四处乱撞的蛮劲和初心。
整个世界都向他倾倒而来，精力时刻在失控的边缘。
他的身体是一场自由意志各行其是的盛宴。
它们如此生猛，生猛得让对手如此无助。
郭老师无助，妙学姐无助，如今的关关也无助。
原来真的有岁月神偷，从时间那里偷来源源不断的精力，这段日子他很快乐。
想吃，想爱，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云朵在脑海里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震动不停的手机。
“吕总，周思凝来了。”
十一点五十分。
杭城，远洋凯宾斯基酒店。
这座位于京杭大运河南端的五星级酒店，拥有344间客房，房型多种多样，价格不菲。
元旦是人员流动的高发时节，从机场到酒店，不可避免地堵了好一会的车。
周思凝背着双肩包，推开厚重的酒店大门，呈现在眼前的是宽敞明亮的酒店大堂。
越过前台，大堂酒廊映入眼帘，金属质感的落地灯和支架，与现代风格的沙发座椅组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挂在墙上的牌匾显示，行政套房位于10-13层。
走出10层电梯后，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顿时有些茫然。
给他打电话开门？
还是再耐心等一等？
不在这一层怎么办？
正在周思凝低头望着手机，反复纠结的过程中，走廊里某个房门突然拉开，身影一闪而过，又重新关上了门。
两分钟后，她意外在电梯附近遇见了一张熟面孔。
“盈盈姐！新年快乐！”
反倒是周思凝先开了口，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吕锦程身边的助理，平日里工作上没少打过交道。
“呀，思思来了，新年快乐呀~”
“你这是找吕总吧？”
贺盈也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不经意间打量着女孩的装束，八卦着问道。
“没跟他说？”
“准备给他个惊喜？”
“不过吕总不住这一层哈，我给你指个路，他啊，在13层。”
贺盈把周思凝拉进电梯，自己却先按下了1层的按钮，再热心地按下13层。
电梯向下缓缓运行。
“1308，就在走廊最边上，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还没吃东西吧？正好楼下餐厅十二点开饭。”
“不用不用，你快去吃饭吧盈盈姐，我自己就行。”
咚，咚，咚。
1308门口，周思凝理了下头发，敲了敲门。
“谁呀？”
门内传来男人慵懒又熟悉的声音。
“您的外卖到啦！”
周思凝清了清嗓子，试图压低声音。
“没点外卖啊”
拖鞋声和嘀咕声由远及近。
几秒钟后，1308的房间门打开，露出一张女孩日思夜想的脸。
男人头发乱糟糟的，揉着惺忪的睡眼，上半身的睡衣皱皱巴巴，一看就是还没睡醒。
但下一秒，看到周思凝的瞬间，他眯成一条细缝的双眼顿时瞪大，盛满了惊喜和爱意。
“诶？”
“宝宝，你怎么来了！”
紧接着，一个树袋熊般巨大的拥抱，包裹住周思凝的身体。
男人的气息，体温，力道扑面而来。
“我我好想你哦。”
周思凝埋进男人怀里，在拥抱中腾空而起，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团巨大的棉花糖，心房涌入一股暖流，浮浮沉沉。
她是被吕锦程抱进房间的。
“你怎么睡到现在啊？真是只小猪。”
周思凝一边把双肩包丢到沙发上，一边环顾四周，目光如炬。
房间里只有男人自己。
视线所到之处，全部干干净净。
“我不在房间乖乖睡觉，怎么老老实实迎接你突然袭击？”
吕锦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蓬乱的头发，说道。
“哼！”
周思凝小嘴一撇，抱起胳膊，笑意盈盈地仰起下巴。
“那我突然跑过来，你开不开心？”
“开心呀，我当然开心。”
吕锦程重新躺回床头，对女孩招了招手。
“这还差不多。”
周思凝拉开外套拉链，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把自己的衣服和男人挂在一起。
出门短途旅行的她一反常态，穿了一整身的运动风。
衣服挂起后，只剩下里面的麻白色卫衣，正面纹绣着一串灰黑色的英文字符。
圆领口两条帽带，搭在微微露出一小段冷白色的肌肤上，和两条秀丽的锁骨搭配出迷人风情，性感里又有一些俏皮。
下身是一件紧身牛仔裤，上半段包着紧致饱满的臀瓣，显得大腿处紧绷又细致。
蓝白拼贴的中帮休闲篮球鞋，更给她带来了活力满满的青春气息。
本来，穿这种衣服很容易显得上身宽下身窄，但是周思凝却有天生的资本，两条纤细却浑圆的长腿，将整个身体支撑得格外高挑。
时值初冬，她就是杭城街头最美的风景。
顺着挂衣服的动作，周思凝目光如炬，已然把整个套房的摆布看在眼里。
和昨天晚上相比.
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用来视频的电脑灰着屏幕，还是摆在桌上那个位置。
大床旁边横放着一个小行李箱，里面是男人的所有换洗衣物和行李。
其他的一切，好像都保持着原状。
“快过来让我抱抱~”
再四处打量下去，就有些刻意了。
所以，当男人展开双臂的时候，周思凝也重新回到了他怀里。
两人本就是几天未见，肢体间顿时绽放出了浓到化不开的粘腻。
十指紧扣，用力拥抱，肆意亲吻。
热情仿佛能够抹去一切猜疑。
“你带她们去看杨千嬅演唱会了？”
贝齿战栗，柔软交缠。
平静的呼吸被打破之后，周思凝扭开脑袋，绯红着俏脸问道。
这当然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是啊。”
吕锦程大大方方点头。
“房东的猫拿到了VIP票，正好大家来杭城出差，问了下都比较感兴趣，我也不好扫兴。”
说着说着，男人不经意间指了下床头。
“你这两天刷微博了没？你闺蜜竟然被杨千嬅点到了，还上去和她一起唱歌了呢！”
“我当时给她拍了好几张照片，废片在那边，你看！”
“这样吗”
周思凝坐起身来，目光顺着男人的手指望去。
床头有着一沓大小各异的纸张，像极了工作后的痕迹。
看得懂的拍立得相纸，上面是短发少女和港风偶像。
光芒四射到令人睁不开眼的关永仪。
看不懂的诉讼证据，上面是各种法律术语。
这也是他杭城此行的最终目的。
看得一知半解的六张演唱会门票。
所以.
他好像还真是和大家一起去看演唱会的。
团建。
难道自己想多了？
真想多了？
脑海中百转千回，上万个念头同时闪烁，变成了嘴角的梨涡浅笑。
“你啊你，把人家拍的可真无力吐槽。”
“当然了，我只会拍你，其他人都不行。”
吕锦程笑着摊开手，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家宝宝怎么拍都好看，没有任何死角。”
“就你会说话。”
周思凝抿着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漾着笑意。
从走进酒店的那一刻，到遇见贺盈，再到现在。
好像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她，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是一行人的老板，又怎么可能自顾自抛下大家，带着关永仪，两个人跑到沪城去看演唱会？
再怎么说，贺盈也好，骆浪也好，大家都知道吕锦程是有女朋友的。
真要做出这种事来
难道脸都不要了吗？
这样的话，没准就是像关关说的那样，体育馆当天没有信号。
看演唱会的过程实在太累了，又唱又跳，累到一回酒店倒头就睡。
被喜悦和幸福冲昏头脑，忘记分享给自己。
好像也勉强合理。
十八岁的女孩子，对世界的认知终究有限。
她的想象力是有边界的。
所以，周思凝渐渐恢复了心情。
她言笑晏晏，唇边的两颗梨涡愈发清晰。
热恋中的女孩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不用说相隔两地。
周思凝此番跑来杭城，当然不仅仅是找到问题的答案。
更多的，还是为了缓解自己成吨的思念。
“我好饿哦，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呗？”
“你赶紧去洗漱啊！”
周思凝扭着身子，从吕锦程怀里脱离，跳下床，把男人赶进洗手间。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她揉了揉小腹，咬紧嘴唇。
半分钟后，她又转过身子，推开洗手间的玻璃门。
“你先出去先出去，我要.”
自动马桶放水声。
周思凝踮起脚尖，靠近浴室的梳妆镜，扬起手腕，把棕色秀发系到一起。
水龙头哗啦啦地响着。
女孩挽起卫衣长袖，白皙的双手穿过水流，冰冷交叠，沿着虎口处直直流过少女炽热的内心。
她抬头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抖了抖手腕，习惯性地转过身去，拉起一条素白色毛巾，擦起手来。
毛糙划过肌肤，手心里的寒意渐渐消退，她把毛巾放回原位。
扶在门把手上的瞬间，周思凝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对。
真不对。
这条毛巾是新的！
新毛巾本身没问题，可毛巾怎么可能全是新的？
难道他昨天晚上没洗澡吗？
一道闪电劈进脑海，像极了天穹中自然垂落的梯子，打穿了想象力和现实之间的厚障壁。
带着重新翻涌而来的怀疑，周思凝再次看向浴室里的一切。
毛巾没动过，浴巾也没动过。
还有全新的，一根刚刚拆封过的洗漱用品。
果然很奇怪啊。
吕锦程手上用的那根牙刷，显然是他刚刚拆过封，用来洗漱的。
浴室里也没有摆电动牙刷。
那么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昨天晚上这里应该摆着一根用过的，一次性牙刷。
因为很少有人会在明明摆着新牙刷的情况下，将酒店的一次性牙刷，用上两次。
没洗澡，还可以借口不想洗，拖到明天起床。
可是，昨天晚上他也不洗漱吗？
除非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又合情合理的推理映入脑海里。
周思凝拉开干湿分离的玻璃门，走进洗澡间，验证着自己的判断。
这家酒店的香氛洗护产品，和柏悦酒店用的是同款。
Le Labo的Bergamote 22，以佛手柑为主调，清新愉悦的自然香气。
她俯下身子，伸出手去。
洗发水，满的。
沐浴露，也是满的。
一瞬间的功夫，周思凝整颗心像是挂上了秤砣，摇摇欲坠。
她走出洗澡间，站在镜子前，不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推理恐怕八九不离十。
因为即使是价格昂贵的行政套房，也不可能在顾客没用完的情况下，每天把洗发水和沐浴露换上一次新品。
周思凝其实不想去相信。
贺盈落落大方的临场反应，吕锦程眼里的绵绵爱意，确凿无比的张张证据
这些都是真的啊，都不会骗人。
可是，要遇见什么样的概率，才能让这些巧合通通发生在自己面前？
现实不由得她不去相信。
他.
他恐怕前一晚没住在这里。
再进一步向下推理。
1308可能
周思凝用力晃了晃脑袋，不愿意继续思考下去。
“宝宝！”
房门外，传来吕锦程惊喜的声音。
“怎么啦？”
女孩推开浴室门，深吸一口气，走回客厅。
“你看啊，下雪了”
窗边是男人的背影，周思凝小步挪到附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果然，窗外淅淅茫茫，飘荡起一片晶莹的飞絮。
杭城地处长三角地区，即使是冬天也是很少下雪的。
看着那窗外一片片一层层的洁白、纯净和浪漫，仿佛要把不远处的大运河都染成素色。
就连空气，都被雪片洗涤着。
一层层，一层层。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会被这场新雪洗涤擦拭的干干净净。
“是啊。”
“冬天到了呢。”
周思凝莞尔一笑。
她双手紧紧捏在一起，花瓣一般的指甲嵌入掌心。
双倍月票，我也求点月票，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