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正是古志良的保镖,安华。
雨水从此人的额前滑过,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用受伤的右手摸了摸唇角,左手握着的刀刃,长一尺有余,锋利无比。
罗锐的瞳孔微缩,反握着匕首,抢步而来。
他的身影很快,如同林间的飞鸟。
安华没动,当罗锐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奔他的咽喉,他微微一转,身体像柳条般柔软。
虽然轻巧地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但匕首擦肩而过,带起一丝血丝。
安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等他反应,罗锐身形翻转,匕首又直刺而来,他急忙举起手中的刀刃!
“叮!”
匕首刺在刀刃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安华抬腿而起,但罗锐的动作更快,一脚踹向他的小腿。
安华向下瞥了一眼。
正这时,罗锐手腕翻转,手中的匕首直接扎进对方的右胳膊。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没给对方一丝喘息。
安华以为对付眼前的年轻人,胜算应该很大,可在几招之下,自己已经多处受伤。
幸好他反应快,急忙后退了两步,匕首还插在胳膊上,没让罗锐抽出来。
雨越下越大,天空惊雷炸响,原本还有一丝光亮的林间,已经变得昏暗无比。
罗锐抬起头,死盯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杀死两人,刺伤一个警察,然后连续奔逃到这深山之中,安华的力气早已耗尽,现在又被拖住在这儿,要是警察上来……
警察?
安华突然一笑,把手里的刀刃往坡下一扔,然后举起手来。
“好了,好了,你赢了,我投降,我自首!”
他说的很轻巧,就像在讲一句笑话。
罗锐双目一凝,便知道这厮什么意思。
他二话没说,走上前去。
安华把手平举在胸前,毫不在意的道:“带我下山,如果可以的话,先给我找个医生。”
罗锐咧开嘴,笑了笑。
然后一脚踹向他的肚皮,安华吃痛的弯下腰来。
罗锐伸手,抽出匕首,再用力扎进去。
“我靠,你妈的有病啊!我自首了,你特么是警察!”
罗锐不言语,用力抽出匕首,安华疼的跪在了地上。
他以为罗锐又要扎过来,脑袋一缩,但面对的却是疾风骤雨的殴打。
一拳接着一拳的向他的脑袋招呼……
罗锐毫不留情,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
直到把安华打的只剩下一口力气后,罗锐才把他提起来。
“告诉我,李农在哪儿?”
安华鼻青脸肿,嘴角都渗出血来。
“伱是警察啊,你是警察……”
罗锐攥着他的头发,把匕首横在他的眼前:“不用你提醒我!我再问你一遍,李农在哪儿?”
安华被迫昂起头,雨水浇在他的脸上。
他原本以为,逃不出去,自首的话,仅凭老板的关系,最多在牢里待几年,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讲武德,那一双狠厉无比的眼神,就像这林间最凶猛的野兽。
就算他凶名在外,也开始害怕起来。
警察还没上山,对方要是狠下心来,把自己给宰了,那就真的完了。
他吞了一口唾液,急忙道:“我真不知道!我只是张军安插在古志良身边的保镖,你放过我,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我只需要李农的下落!”罗锐扬起了匕首,眼睛一眨不眨。
安华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别,别杀我,我告诉你,我知道很多事情!我知道古志良手里有一个账本,上面有很多人的名字;还有他的仓库,我知道他的仓库在哪里!
你说的李农,我知道古志良抓了他,但他是柴军那混蛋带走的,你可以去找柴军和戴宝月,古志良都把生意交给这个女人打理的!”
罗锐还待问什么,却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他从安华的兜里掏出一部诺基亚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姓名,正是古志良。
安华完全不像一个专业的杀手,苦苦地哀求道:“兄弟,放我走,两百万,我给你两百万,你就当我逃了,真心实意的劝你,别和张军对着干!
古志良只是一个小虾米,张老板,不是你能够对付的,赚几千块一个月,真别拼命。”
罗锐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扔在一边,紧握着匕首。
“让你死得瞑目,两个小时前,你刺伤的警察,是我师父!”
安华暗叫一声不好,匕首的倒影在他的瞳孔里,不断地放大……
林间,警犬小牧发出一阵高昂的吠叫声……
……
下午五点,雨势已经停住了,乌云散去,从云层中漏出一丝光亮,照耀在山脚下。
数十人汇聚于一处,准备登山搜寻。
陆康明本来叫来了治安大队和海警协助,这些人本来已经在路上了,但突然却告知他,来不了。
而且,特警也开始收队,返回县局,特警中队长临走之前,向陆康明和杨云桥无奈的摇头,说他的家在沙河县。
陆康明和杨云桥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
两人的手机都被打爆了,他们不敢关机,也不敢接听。
现在,他们手里只有刑侦大队下面的三个小队,一共也就六十来人,以及警犬中队的三个人和两只警犬。
眼前这座山,如果不出动上千名搜捕,抓到人的希望很渺茫。
而且,刚下过暴雨,两只警犬已经失去了嗅源,在山下迟滞不前。
但罗锐已经上山了,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不管。
陆康明和杨云桥脱下雨衣,穿上登山鞋,拿着手杖。
何兵走过来,低声道:“两位领导,我带人上去,你们在下面指挥就行。”
陆康明看了一眼后面的人群:“大家没精气神了,我们不带头,这士气都垮掉了!”
何兵早就看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知道他们面临的压力。
陆康明主管刑侦,所以何兵和这位的关系很好,几乎言听计从,但饶是如此,他心里也很忐忑。
他只好把话闷在心里,准备带头上山。
然而这时,他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正往山下走来,队里那只熟悉的警犬,小牧,跟在人影的身后,亦步亦趋。
何兵吓了一跳,忙叫道:“陆局,杨政委,那个罗锐下来了!”
两位领导也一起抬头,人影确实是罗锐。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中急不可耐。
但视线里只有他一个人,陆康明和杨云桥的心里都在打鼓。
等人下来后,他们抢先一步,道:“歹徒呢?”
罗锐呼出一口气,回答道:“跑了,没追上。”
“跑了?”
陆康明难免失望,心里咯噔一声。
杨云桥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罗锐接着道:“山路太崎岖,又下起了暴雨,警犬失去了嗅源……”
恰在此时,小牧一声吠叫,抖了抖狗毛上的雨水和落叶。
狗眼盯着罗锐,眨了又眨。
先前的训练员跑过来,摸着它的狗头:“小牧,你没受伤就好……咦……”
他看向罗锐:“小牧脖子上的狗绳呢?”
“当时追的太慌张,狗绳缠在荆棘丛里,我只好用匕首,把狗绳割断了。”
训练员脸上的表情很不满,但瞧见两位领导难看的脸色,他只好引导小牧去到一边,免得惹祸上身。
陆康明长叹了一口气,他和杨云桥面对巨大的压力,违背上面的意思,毅然决然的选择赌一把,便是把希望寄托在罗锐身上,但现在却是功亏一篑!
李农没找到,凶手也逃了!
他心有不甘,把罗锐拉到一边,突然瞧见对方的手指关节上,有破损的痕迹,还带有一丝血痕。
陆康明悄声道:“罗锐,你老实告诉我,凶手真的逃掉了?”
罗锐点点头,毫不在意的活动了活动手指关节。
他全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
他的表现太镇定了,不止陆康明,就连杨云桥和何兵,都觉得很可疑。
三个人抬头,看向山里,心思都想到了一起,但却无法说出口。
每个警员都有档案,立功受奖都在档案上写的清清楚楚,解救了什么人,做出了哪些重大表现,但只有眼前这一位,档案上却写着,在某次事件中,击毙某某人,干掉哪些恶性歹徒。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陆康明决定还是上山看看,而且要带着警犬。
但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杨云桥也同样接到了电话,这一次,两人不敢不接听了。
果然,是叫他们马上撤离,回去交代事情。
性质已经越来越严重,容不得他们继续下去。
杨云桥拍了拍陆康明的肩膀:“回去吧,不管怎么样,咱俩一起扛。”
陆康明咬牙道:“行,大不了,提前退休!”
两人带队离去,罗锐没跟他们一起,而是打车直接去了县人民医院。
手术室的走廊上围了一圈人,五源派出所的同事都来了,以及郑荣的家里人,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罗锐拉住杨波,忙问:“怎么样?”
“不知道,医生一直没出来过!”
彭杰也凑了过来,他手上的血迹都干了,来的路上一直捂着郑荣的伤口。
“抓到凶手了吗?”
罗锐沉默,彭杰一拳打在墙上:“妈的,我干他娘!”
杨波也是紧握着拳头,但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晚上八点,四个穿着制服的人走出电梯,来到手术室的走廊。
罗锐坐在长椅上,冷眼看向他们。
几个人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然后径直向他走来。
“你是罗锐?”
罗锐坐着没动,只是轻轻点头。
说话的那人道:“我们是县……请你现在和我们走一趟!”
“可以,不过得先等一会儿……”
那人毫不客气:“你要明白,我不是和你商量!请你立刻、马上跟我走!”
罗锐无动于衷,嘴里还是那句话:“我说,先等一会儿,我师父还在做手术!”
那人向其他三人递了一个眼神,几个人走过去,直接架起罗锐。
杨波和彭杰马上跑过来。
“你们哪个单位的?” “没你们的事儿!请你们不要妨碍公务!”
杨波和彭杰不同意,一群人开始推攘起来。
庞立忠穿着制服,身为所长,他隐约知道一些事情,但罗锐还没正式调动,还算五源派出所的一份子,他一马当先,拦住几个人。
“干什么?要带人走,那就出示文件!谁特么知道你们干什么的?!”
带头那人道:“庞所,我还用带文件吗?我啊?老丘啊,我们每个周末都一起钓鱼,我什么单位,我是谁?你跟我装傻呢!”
庞立忠睁大眼睛:“滚犊子,我不认识你!不出示文件,就别想把人带走!”
“行!你要文件,是吧?我马上给你!”
说着,他开始打电话……
自始至终,罗锐都没吭声,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
不多时,老丘把电话递给庞立忠:“来,你听一下。”
庞立忠抢过手机,拿到耳边,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他很熟悉,每次大会都是这个人第一个发言。
庞立忠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把手机交给老丘。
“庞所,行了吧?别以为我搞事,我只是奉命行事!”
说完这话,老丘把庞立忠拉到角落里,低声道:“我告诉你,别掺和这事儿,这小子一个民警而已,根本不算什么,陆康明和杨云桥都……”
庞立忠看向罗锐,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
罗锐紧绷着脸:“庞所,谢谢!”
老丘正了正脸色,向下属挥挥手:“带走!”
罗锐挣扎着,因为他看见手术室里【正在手术】的LED灯熄灭了。
老丘才不管他,拽着他的肩膀,就往电梯走去,电梯上来后,几个人把他推到轿厢里。
当轿厢门快要关闭时,彭杰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罗锐,手术成功!郑所活下来了!”
电梯“嘭”的一声关上,罗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
晚上十点,渔民小道。
戴宝月挎着包,匆匆走进院里。
院里停着好几辆摩托车,有两三个纹身小弟,坐在摩托车上抽烟。
门廊下的狼狗看见她,立即从窝棚里跳出来,两只后腿下面,吊着一大tuo玩意儿。
戴宝月斜斜的撇了一眼,恨不得给它挥上一刀。
进门之后,她脱下高跟鞋,放在门边。
门后的红木椅里,放着一张折叠好的报纸,不过看报纸的人不在。
这栋房子,是古志良的老家,以前只是一栋极其破烂的红砖小院。
十五年前,古志良发家之后,就没再住在这里,但随着他越来越有钱,便有了衣锦还乡的心思,所以花了好几百万,重建老屋。
他以为左右邻居都会恭贺他,羡慕他,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鸟都没鸟他。
赤着脚,走上楼,戴宝月看见柴军正站在沙发边。
古志良照样坐在红色沙发椅里,神情迷离。
茶几上放着面粉、汤勺,还有医用注射器。
柴军看见戴宝月,不自觉的摸了摸皮带扣,一脸yin笑。
戴宝月假装没看见,坐在古志良身边,低声道:“老板,我回来了。”
古志良“唔”了一声,然后睁开沉重的眼皮。
“怎么样?”
戴宝月道:“五百万现金,全花出去了!”
“呵,一个个老东西,钱收的蛮快!”
戴宝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账本,递给他:“这是账本。”
古志良接过后,翻开看了两眼,然后道:“还有呢?”
戴宝月像是刚记起来似的,赶紧又掏出一份U盘:“还有这个!”
“这……你可别忘了,保命符来的,忘了要死人的!”
“我知道。”
“几个老家伙,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戴宝月笑道:“没有,钱比女人重要。”
古志良撇了撇嘴,拿起两样东西,走进自己的书房。
客厅里,柴军和戴宝月对视了一眼。
古志良刚把东西放好,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即拍了拍脸,让自己变得清醒。
接听电话后,对面的声音很严厉。
古志良耷拉着脑袋,殷勤道:“军哥,没事,都处理好了!对,华哥的电话,我打通了,他说要躲一阵子。”
“……”
“李农?好的,出国了,那太好了,他怎么都洗不清,不留人了?明白!”
“……”
“对,我这儿没货了,有几个大客户催的急。”
“……”
“好,后天深夜十二点,行,我记住了!”
“……”
“戴宝月?好!我明白,呵呵,军哥要是喜欢,早说啊!”
古志良挂掉电话,神情愉悦的走出书房。
“宝月,你准备一下,后天和我上船!”
戴宝月吞了一口唾液,没吱声。
“怎么?”
“没事儿,那我先回去了?”
古志良挑了挑眉:“今晚不住这儿?”
“老板,这个月的收入很多,我得赶紧把这些钱做到厂里的账上。”
古志良没打算再留她:“行!”
戴宝月下楼时,听见他对柴军悄声道:“那个李农,做掉……”
半个小时后,柴军走出院子里,跟着一群小弟,骑着摩托车离开。
在半路上时,他看见前方停着一辆红色的轿车。
他叫小弟等在后面,然后自己走上前,拉开车门,钻进去。
戴宝月坐在驾驶席里,回头看他。
柴军急不可耐的上前,想要把她拖到后座。
“你特么别动我!”
柴军松开手:“怎么了?你等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见我?”
戴宝月回过头来:“我问你,你小弟找到了吗?”
柴军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老板问过那边了,柴满死了。”
戴宝月眯着眼:“真死了,还是假死了?”
“真的,张老板叫人做的!柴满自己活该,守不住事儿,被警察抓住,嘴不硬的话,只有一条路,就是死。”
戴宝月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你存了多少钱?”
柴满看向她:“怎么?你需要用钱?我的钱都花光了,实在不行,你问老板借一点?”
戴宝月从后视镜里看他,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她摇摇头,道:“你滚,下车,赶紧给我滚!”
“神经病!”
柴军骂骂咧咧走下车。
红色轿车调头,沿着渔民小道,向沙河大道驶去。
几个小弟骑着摩托车过来,打趣道:“军哥,快枪手啊!”
“军哥,你以前和宝月姐真有一腿?我怎么不信呢!”
柴军骑上摩托车,骂道:“给我滚一边去,还有正事儿要干呢!”
小弟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儿?现在货都卖完了,我们都闲了好几天了!”
柴军不答,骑着摩托车往沙头角而去。
如果不是心里有事儿,刚才在车里,他肯定不会放过戴宝月,必须使劲揉捏一番。
李农,沙河县的刑警大队!
古志良叫他干的事儿,让他开始心慌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和小弟们的身影,一直被框进了远处的望远镜里。
……
半个小时后,戴宝月把车开到一栋居民楼前。
已是深夜,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三楼的阳台亮着灯。
每次回来,女儿都会把阳台的灯打开,说要一直等她,不愿意上床睡觉。
戴宝月本来打算告诉柴军,他们有一个女儿,但看见对方那样,她实在无法把这个真相说出口。
她的心开始变得柔软,她移了移后视镜,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笑到恰到好处后,她提起包,从副驾座上抱起一个崭新的芭比娃娃,然后下车,上楼。
此时,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穿过马路,来到居民楼前。
为首的女子,看了看红色轿车,然后带人走到楼道前。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昏暗的路灯,把一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
罗锐已经在看守所里待了两个小时,期间没人要见他,只有值班警员坐在办公桌后面,用手机玩着贪吃蛇。
罗锐坐在床上,眼睛一直注视着墙上的挂钟。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他的手表、手机、匕首全都被搜走了,就连运动鞋的鞋绳也被抽走了,以免他自杀。
他竖起耳朵,聆听着钟表盘上,秒钟拨动的声音。
“滴答!”
“滴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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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