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狗吠虫鸣。
柴军的两个小弟拉开双扇铁门,人手一把砍刀,站在狭窄的路面上,向左右张望。
但因为没路灯的关系,周围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草丛里的蟋蟀声。
柴军也跟着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枪,紧张的看向四周。
但路面上毛人都没有,只有一只野猫从低矮的石墙上跳下来,一眨眼就溜的无影无踪。
戴宝月站在门口,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柴军摇头:“没见着人,好像是一只野猫。”
戴宝月吐了一口气,嘱咐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柴军瞥了她一眼:“对了,告诉老板,咱们手里没多少货了。”
柴军之所以上钩,便是因为货快没了,要是罗锐手上有货,他杀人取货,还能撑一阵子。
戴宝月点头:“行,你们先走,别让外人看见。”
柴军骑上摩托车,带着两个小弟,沿着漆黑的小路,向自己的据点驶去。
戴宝月把门关上,然后登上台阶,走回屋里。
她一边走,一边甩掉自己的红色高跟鞋,脱掉自己的上衣,双手伸向后腰,把包臀裙的拉链拉掉,褪下裙子。
保镖坐在门边,只是撇了她一眼,然后拿起一张报纸看起来。
戴宝月走上楼梯,在转弯处,她的衣服已经全部脱掉,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上楼。
古志良穿了一个裤衩,坐在红色的单人沙发上。
他双手搭在扶手椅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双眼迷离。
眼前的茶几上,放着面粉、锡纸等东西,似乎刚刚使用过。
戴宝月上楼,古志良看都没看一眼,深度地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
她从另一张沙发里拿来一个软垫,放在古志良的脚边。
古志良已经清醒过来,低声道:“不要留下痕迹!”
她最害怕的是碰茶几上那玩意。
事后,古志良长出一口气,睁开迷离的双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满意后,他站起身,从茶几上取了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刚才是谁来了?”
戴宝月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回答道:“柴军。”
“怎么?夜总会出事儿了?”
戴宝月找了一条浴巾,把自己包裹住。
“没有,他过来告诉咱们货快没了。”
古志良皱眉:“不是刚拿回来不少吗?让他给我注意点,我要是发现下面人自己搞着玩,我就弄死他!”
戴宝月微微一笑,道:“不至于,我算过账,几个场子的账面上,酒水钱比以前都多,柴军还是很卖力的。”
谁知,古志良yin笑的看向她:“你帮着老相好说话?我听下面的人说,当初他可是让你怀过孕!”
戴宝月眼底闪过一丝恐惧,随后露出一个苦笑。
“老板,这都是下面人传的谣言。”
古志良不搭话,把烟头扔在地上。
“下个月初,伱和我一起去省市拿货。”
戴宝月正了正脸色,应了一声,然后走进洗浴间。
洗完澡,她走到楼下,古志良的保镖还在看报纸,这人像一尊石雕,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戴宝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古志良叫他华哥。
华哥是在三年前出现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古志良也没说过。
但从古志良对他恭敬的态度,这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戴宝月也不敢和他多说什么。
她穿上衣服,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手机,然后走进院子里,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戴宝月呼出一口气,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不多时,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月儿?”
“嗯,是我,二姨,孩子呢?”
“睡下了,最近这几天总是吵着想你,想见妈妈。”
戴宝月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二姨,告诉玲玲,妈妈过两天就回家看她。”
“宝月啊,我知道你在县里,隔着这么近,你不能总是不回家,月儿下半年都要上小学了。”
“我知道,我会回来的。您的工资和孩子的生活费,我都打卡里了,您去取一下,那就先这样,二姨,帮我照顾好玲玲。”
戴宝月把电话挂掉,往屋里走时,她似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但那该死的狼狗蹲在狗棚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畜生都没警觉,戴宝月也懒得多操心,她收拾好面容,赤着脚走进屋里。
……
黑暗之中,和一条狼狗对视,让罗锐的后背冒起了冷汗。
这狗也真是操蛋,刚开始见到自己,狂吠了一阵,差点让他暴露,不过罗锐一直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
以前,罗锐听说狗很有灵性,见到普通人又吠又咬,但见到屠夫、或者以杀生为营生的狠人,这些畜生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会夹着尾巴。
罗锐杀过人,这狼狗要不是闻到狠人的气息,要么就是刚才叫累了。
它预警后,屋里的几个傻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它也懒得多管了。
不管哪种情况,都让藏在花坛后面的罗锐没有暴露。
其实暴露也没关系,罗锐曾经有过干翻七八个人的战力,他从不担心自己玩不过这群人。
但他偷听到的消息不多,只听见戴宝月打了一通电话。
这女人竟然有个女儿,母女俩同住县城,她却不经常回家看望女儿。
而且戴宝月的声音很低,明显是背着人打的这个电话。
她似乎很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儿。
叫柴军的纹身大汉明显是一个du贩子,他跑来这里,这背后的大老板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罗锐没有马上离开,他等着门口的保镖看完报纸,把门关上后,他才从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翻墙出去。
狗棚里的狼狗立即站起身,摇着尾巴,低吠了两声,那意思是,没事儿再来玩啊。
门口和门内都有监控,他尽量避开监控会拍到的位置,摸着墙根,回到刚才藏匿摩托车的位置。
摩托车被他停在了渔民家的门前,离戴宝月的院子相隔五十米。
如果不是这样,先前柴军出门看见不明来历的摩托车,便知道有人跟踪他。
这会儿,罗锐找了一个墙角站着,他掏出手机,发现刚才静音的手机有好几条短信。
最新一条短信是郑荣在十分钟前发来的:【我们在沙头角,纹身男和两个小弟上了一条渔船,人一直在船上。】
半个小时前,郑荣就给罗锐打过电话,他当时躲在花坛后面,幸好手机调成了静音。
两人商量了一阵,罗锐待在院子里偷听,郑荣跟踪纹身男,但汽车不能驶入小路,不然肯定会被暴露。
郑荣沿着沙河大道一直往前开,从上往下俯视,看见两辆摩托车的灯光往沙头角去了,他们便开车一直跟了下去。
确定了位置,罗锐推着摩托车,尽量远离有人居住的房屋,然后骑上车赶过去。
到了地方,他看见郑荣、杨波和彭杰坐在堤坝上,三个人一边低语,一边望着沙头角下方停着的一排排渔船。
“情况怎么样?”
三人被吓了一跳,看见罗锐后,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
郑荣指向下方、两百米外的一艘渔船,船身上有编号。
“就是那艘船,除了纹身男,里面还有三四个人。这会儿,这些家伙还在喝酒。”
罗锐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过后了,周围万籁俱寂。
杨波道:“怎么搞?要不要通知李大队?”
几个人都很清楚,派出所的民警虽说有执法权,但说要下去抓人,那就真的很危险。
du贩子不仅人手多,而且手上还有武器,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就凭他们几个硬闯的话,力量太过悬殊,伤亡的概率极大。
即使他们幸运的搞定这帮人,还必须人赃俱获才行,而且并不会受到上面领导的表扬,反而还会被批评、停职检讨。
这不是说你工作能力不突出,而是你没组织、没纪律,把自己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咱们体系里已经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
能用推土机推过去,不会让你拿着锄头去挖地。
近代的战争,因为条件艰苦,太多人凭借一己之力,螳臂当车,以血肉之躯硬刚敌人,这没错,可歌可泣,但现代这个社会,还这么做,就太不值当了。
郑荣把罗锐拉到一边,劝道:“还是通知李大队吧,这事儿,咱们真玩不转。”
几个小时前,郑荣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以为罗锐只是单纯的想要调查两个死者的死因,而且他还让杨波和彭杰跟着一起,要是案子破了,两人还能捞点功劳。
可现在呢,好家伙,罗锐直接钓出了du贩子,而且还查到戴宝月的身上。 戴宝月什么人,全县城都知道,她为古志良干活,同时也被古志良干。
如此一来,隐藏在沙河县的巨鳄,突然有被叉住的机会。
郑荣激动归激动,但他没失去理智。
多年形成的服从意识告诉他,这事儿就必须往上报。
但罗锐却沉吟道:“师父,我才来沙河县没多久,但我知道古志良能存在这么久的时间,没人能拿他有办法,这是为什么?”
郑荣脸色肃然,他当然知道原因,但他一直不敢往那上面想。
罗锐现在点出来,他也是无话可说。
“古志良这头大鳄的脑袋上,有多少把伞在为他遮风挡雨?您了解过吗?”
郑荣吸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摸烟,但烟早就被罗锐搜走了。
他咬牙道:“别的人不说,李大队肯定是干净的!我了解他的为人。”
罗锐点头:“就算他两袖清风,但别的人呢?办个案子,不可能仅凭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郑荣被搞的没脾气了:“那你说怎么办?”
罗锐微微一笑:“咱们先回家睡觉,不要打草惊蛇,后面的事情,我来想。”
郑荣心有不甘,望了望堤坝下面的渔船,而后只好点头。
一行人坐车返回,罗锐骑着摩托车,回到夜总会时,那一对情侣还站在路旁。
见到罗锐回来,男人苦着脸,赶紧把钱掏出来,他女朋友冷着脸,刚才应该是和这男的吵过架,眼睛红红的。
“谢谢!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罗锐把钥匙递给他,等他把钱递过来时,罗锐抽出十张钞票送给他。
“这是感谢费。”
男人犹豫着,他身后的女人却是一把抢过了过去。
罗锐笑了笑,道:“不过,事先声明,今晚儿的事,别给外人讲,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懂么?”
男人点头:“我明白,我经常看电影,我懂事儿,我没见过你。”
罗锐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坐上郑荣的车,回到了派出所。
几个人,各怀心思,各自离开。
除了罗锐之外,其他三人在县里都是有家有室,只有他住在单位的宿舍。
他本来打算租一个房子,可一直没时间,宿舍虽小,但就他一个人住,也还算惬意。
宿舍是租用附近居民的民房,就在五源派出所后面,就一层平房,一共六个房间,两间储存着物品,其他四间供给值班人员休息。
罗锐走进院子,来到靠近厨房的门前,他的脚步突然愣住了。
他掏钥匙的动作顿时僵住,因为他看见门锁已经被打开,锁头孤零零的挂在合页上。
罗锐赶紧闪进厨房,从灶台上抽出一把菜刀。
他刚把刀拿到手上,便听见走廊的门被推开了。
罗锐随即转身,在漆黑的夜色中,两步踏出门外。
太久没杀人,让他的手心竟然渗出汗来。
一抹红透的火光在黑夜里闪烁!
如同鬼魅的男子,斜着眼,冷笑地盯着他。
看清闯入者的面容,罗锐原本紧绷的全身,立即松懈下来。
“陈队,你真的像鬼一样,吓死我了!”
陈浩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哈哈一笑:“你小子,我要是不早现身,指不定牺牲在你手上了。”
罗锐也是呵呵一乐:“谁叫你来之前不打招呼?大半夜的跑到这沙河县来,你想干什么?”
陈浩看了看四周。“咱们进屋再说。”
罗锐颔首,看着门上的锁:“你这开锁的技术很牛叉啊,跟谁学的?”
陈浩进屋,等罗锐进来后,他把房门关上。
“你这锁太简单了,两根铁丝一桶就开了。
我曾经跟看守所的一个老贼学过一阵子技术。
你知道吗,做贼分两种,一种人啊天不怕地不怕,无意间搞了一笔大的,觉得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以挥霍度日了。
可另外一种人,就像这老贼,一辈子都是小偷小摸,偷点小钱度日,可某一天,他开了一个保险箱,看见里面堆着好几百万现金,他当时就吓傻了。
有趣的是,这老贼不敢拿钱不说,他还报警抓自己。
我有时候就想,他这人啊是有大智慧的,没那么贪心,知道底线在哪里。”
罗锐把墙上的开关打开,他的宿舍很简单,完全符合一个臭男人的居所。
阳台上没有晾晒的衣服,因为都堆着还没洗呢。
宿舍有两架上下床,都被罗锐一个人占用了,空床铺上搁着三个行李箱,箱子里的中华烟少了一半,但茅台和五粮液还没动过。
陈浩早先进来之前,就看见箱子里的东西了,这罗锐实习上岗,还不忘搞糖衣炮弹这一套,让青鬼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罗锐拿来一把椅子。
“陈队,请坐,我这里茶水没有,烟酒管够。”
说着,他找来两只塑料杯,随便提起一瓶年份久远的茅台,扭开了瓶盖。
陈浩摆手:“别,我天亮就走!”
罗锐倒了半杯给他,忽悠悠地道:“恐怕你走不成。”
陈浩听出了言外之意,他还没开口,罗锐坐进了椅子,问道:“说吧,你神出鬼没来到沙河县,车也没见你开过来,我单位你应该也没去过,恐怕你等了很久,怕别人看见你,你就撬了我的锁,藏在屋里等我。
不过,我有点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
罗锐的揣测,陈浩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两人共事这么久,性格为人都很清楚。
陈浩挑了挑眉,道:“我拿你的相片,在这周围一打听,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你是新来的片警,脸黑的跟钟馗似的,说你看起来不像好警察,纷纷把你卖了。”
罗锐有些无语,晒黑了,那不就是更加表明自己工作认真,常在户外执勤吗?
女人啊自古喜欢小白脸,大妈也不例外。
罗锐担忧道:“堂堂一个刑警支队,隐藏行踪来找我,陈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陈浩摆摆手,低声道:“我听说你在打五源采沙场的主意?”
罗锐吃了一惊。“这事儿……是老狐狸告诉给你的?”
他只打电话给魏群山说过这事儿,没想到这才过去一天,陈浩就找上门来了,而且行踪还如此隐秘。
按道理说,魏群山是海江分区的头儿,陈浩是临江市的支队长,两人不是上下级关系,魏群山没有理由吩咐他。
除非一种情况……
罗锐眉头越皱越深,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陈浩人精一个,罗锐不说话,他也不吭声。
沉默很长时间后,陈浩看了看手表,终于忍不住,他问道:“你刚才说我明天早上回不去,而且你这么晚才回来。罗锐,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罗锐略微沉吟,然后看向陈浩。
“陈队,你认识古志良吗?他是咸临渔业老板张军的拜把子兄弟,我查到古志良涉嫌贩卖du品……”
陈浩一听这话,睁大了眼睛,他吞咽了一口唾唾液。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浩是值得信任的,罗锐没打算藏着掖着,而且现在这个事情,他自己根本搞不定,沙河县的人也靠不住,告诉给陈浩,正好合适。
罗锐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详细一说,陈浩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一边抽烟,大脑一边快速地运转。
还没影的专案组一直在寻找突破口,调查咸临渔业的犯罪证据,然后扳倒它身后的大树,却没想到被罗锐无心之中撬开了一个口子。
陈浩在屋里走了两圈,开口道:“你先等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打开门,拿出专案组配备给自己的专用电话。
他先是告诉了魏群山,魏群山立即联系已经返回海西省的官立海。
折腾了一两个小时,陈浩这才收到魏群山的回音。
陈浩回到屋里,把门紧紧关上。
罗锐等的不耐烦了,马上问道:“怎么样?”
陈浩微微一笑,回答说:“你刚说的没错,我暂时回不去了!对了,魏局让我给你捎一句话,他说你这把匕首可以出鞘了!”
罗锐挑了挑眉。
陈浩把罗锐刚开的茅台拿在手上。
“这酒我拿走了,算我欠你的。”
罗锐看见他正往外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就咱们俩可干不成这事,得找一个熟悉沙河县的地头蛇,要抓大鱼,咱们得织好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陈浩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