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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令人胆寒的那一夜

    “今日陛下没修炼?”

    道人们按照约定的修炼时间来了,却被黄锦令人拦住。

    “陛下今日身子不适,还请诸位道长回去吧。”

    “我辈修炼,当刚猛精进,岂可懈怠?”

    “哎!”

    殿内,身体不适的嘉靖帝正在发泄怒火。

    “朕御极二十七载,自问兢兢业业,未曾懈怠……”

    骄傲的嘉靖帝无视了自己在西苑修炼,把朝政丢给宰辅的事实。

    “那小子竟暗示说朕无视大明当下处处危机!”

    嘉靖帝负手回身,“黄锦。”

    “陛下。”

    “去兵部问问,逃卒……有多少。”

    “是。”

    黄锦亲自去了兵部,兵部听闻这个要求也傻眼了。

    我的陛下哟!

    您怎么突然想着过问此事了?

    当数字送到嘉靖帝眼前时,他呆住了。

    许多卫所逃卒多打三到四成。

    而且,是逐年增加。

    “去户部问问逃亡的农户有多少?”

    嘉靖帝就像是个不肯认输的拳手,目光凶狠。

    ……

    嘉靖帝只关心如何遥控臣子,掌握了臣子的命运,剩下的事儿他只关注大方向。

    蒋庆之说完那番话,出了西苑后,也不禁后怕。

    娘的!

    方才可是批龙鳞了啊!

    此后海瑞敢批龙鳞而能活命,那是因为嘉靖帝进入暮年,早已没了早年的火气。

    他特地去朱希忠那里,让老纨绔令人打探消息。

    “陛下令黄锦去了兵部。”

    “陛下令黄锦去了户部……”

    好!

    蒋庆之心想,当得知真实的情况后,嘉靖帝会如何想?

    国祚啊国祚,这不就一步步的来了!

    回家去,弄个消暑的冰淇淋。

    “庆之哪去?”朱希忠说道:“下衙后你我兄弟去喝一杯。”

    “不喝了。”蒋庆之说道:“家中准备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把冰弄成酱泥,加上乳酪,果干,饴糖……”

    蒋庆之忍不住了,“走了啊!”

    “特娘的,把老子说的口舌生津,自家却跑了。”

    晚些,有伯府仆役抱着小棉袄来了。

    “国公,伯爷让小人送来吃食。”

    “什么东西?”

    棉被打开,里面是個小瓷罐,有封口。

    打开封口,一股子白气飘出来。

    “伯爷说是冰淇淋。”

    朱希忠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勺子,送进口中。

    只是一口。

    朱希忠就觉得自己成仙了。

    “庆之,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

    “各地逃亡人口日增,地方官员抱怨,说再这般下去,赋税该找谁收取。”

    大热天黄锦跑的满身大汗,却不敢擦拭一下。

    嘉靖帝神色平静的坐在门槛上,仿佛在修炼。

    可黄锦感受到了一团烈火。

    老天爷,千万别烧到咱。

    “往日为何不报?”嘉靖帝问道。

    黄锦低头。

    我的陛下,那些臣子都担心触怒您呢?

    除非宰辅主动上报。

    可夏言忙,觉得这些事儿我自己就能处理,陛下,您就继续修炼吧!

    而严嵩刚上位,更不可能用这些坏消息来惹恼自己的老板。

    于是,歌照唱,舞照跳。

    恍若盛世来临。

    “多少人告诉朕,当下的大明乃是盛世。可直至今日,才有人告知朕,朕,竟被骗了!”

    ……

    嘉靖帝一夜未眠。

    第二日,顶着个黑眼圈召见宰辅们,当场发作了严嵩,骂的满头雾水的严嵩大汗淋漓,免冠请罪。

    “滚!”

    暴怒的嘉靖帝把宰辅们赶了出去。

    然后,陷入了沉思中。

    “舆图!”

    黄锦把舆图拿来,挂上。

    嘉靖帝站在舆图之前,仔细看着。

    “倭寇在东南沿海……往东,朝鲜历来恭谨,若是敢跳梁,朕派遣一支大军,反手可灭。”

    “倭寇猖獗,庆之说倭寇乃是倭国中失意人组成的盗贼团伙,那么,若是倭国倾力而出呢?大明东南沿海……”

    嘉靖帝眼中多了些凝重之色。

    那是大明财赋重地。

    但转念,他骂道:“一群不交税的瓜皮,朕每每提及收税,朝中那群猴儿总是说朕与民争利。若非庆之,朕还不知晓,原来那群所谓的民,便是他们自家。”

    黄锦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要不,收税?”

    孤傲的嘉靖帝第一次面露谨慎之色,“朕与群臣斗,与天下士大夫斗,看似朕取胜,实则是朕并未触及到他们的根本之处。若是触及到了……”

    士大夫们的根本之处是什么?

    黄锦知晓。

    是各种特权,比如说不缴税,不服劳役,有罪轻罚……

    若是收商税,便触及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会如何?

    嘉靖帝幽幽的道:“当年几个宫人就敢用绳索想勒死朕,你觉着,可是她们自发所为?”

    不是吗?

    这是嘉靖帝第一次私下谈论此事,黄锦一怔,随即跪下。

    “奴,不敢妄言。”

    若不是,那么,是谁在背后驱使她们弑君?

    “大礼仪之争,看似君臣为了先帝的名号之争,实则,是权力之争。朕毕竟是帝王,每当不敌时,总能找到别的法子来应对。他们毫无办法。除非……”

    嘉靖帝眸色阴冷,“弑君!”

    黄锦浑身颤栗,“陛下……”

    “杨廷和和那个女人当年想要朕低头,朕却站直了,没能如他们所愿趴下。让他们失望了。”

    嘉靖帝微笑着,仿佛在谈论别人的生死,“朕毕竟是帝王,他们没法从明面来给朕致命一击,就如同先帝一般。”

    “陛下。”黄锦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先帝落水,染病而死,先帝身子骨可比朕强健多了,染病而死,嘿嘿!”

    阴冷的笑声令人胆寒。

    “知晓朕为何要搬来西苑吗?”

    嘉靖帝说道:“其中一个缘由,那女人主宰后宫多年,心腹不计其数。朕若是继续留在宫中,迟早会被人下毒手。一次躲过去,可五次十次呢?”

    那个女人指的是张太后。

    黄锦这才知晓,为何嘉靖帝一定要弄死张太后的两个兄弟。

    他毕竟是张太后选中的继位人,从道德层面上来说,张太后于他有恩。一旦出手,世人都会说他恩将仇报。

    帝王首重名声。

    名正言顺!

    所以,嘉靖帝隐忍,但却对张氏兄弟下了狠手。

    “知晓如何判断谁对朕忠心吗?”

    见嘉靖帝错开那个令人胆寒的话题,黄锦如蒙大赦,“奴不知。”

    嘉靖帝说道:“谁在报喜不报忧,谁便是佞臣。”

    “谁若是坚持不懈报忧不报喜……谁便对朕忠心耿耿。”

    长威伯?

    黄锦还在琢磨,嘉靖帝说道:“庆之最近在家作甚?”

    锦衣卫对此有禀告,黄锦记得,“给二位殿下授课之余,长威伯最喜在家鼓捣些美食。”

    想到这里,黄锦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长威伯的厨艺,那可是独具一格。上次嘉靖帝在蒋家吃了一顿饭,惊为天人,便派了厨子去学艺。

    “年纪轻轻不学好。”

    嘉靖帝冷哼一声,“对了,你去了兵部,觉着如何?”

    黄锦不敢怠慢,仔细回忆了一下,“看着,似有些懈怠。”

    “京城诸卫乃是大明的根本,朕怎地听闻成了看门狗。朕的虎贲,竟成了狗?”

    嘉靖帝看着有些恼火。

    “不过,暂且容他几日。对了,上次是谁说最近那些闲的没事做的女人要开什么文会?”

    “父皇!”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嘉靖帝眉间舒展开来,回身,“寿媖?”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站在殿外,淡绿色的长裙,眉目如画。只是面色看着有些苍白。

    女孩便是嘉靖帝的长女朱寿媖,生母曹端妃,在嘉靖二十一年宫变时,被方皇后认为是弑君的主谋之一,下令处死。

    “可是有事?”嘉靖帝声音柔和了许多。

    那一夜嘉靖帝惊惶,等清醒过来,重新审视此事时,才发现曹端妃是被冤枉的。

    但方皇后说,那等时候,宁可杀错……

    斯人已逝,难道要杀了那一夜主持大局的方皇后不成?

    彼时朱寿媖不过七岁,就失去了母亲。

    此后她在宫中颇为孤寂。

    嘉靖帝是个慈父,但更多时间用在了修道和国事上,无法兼顾儿女。

    朱寿媖福身,“父皇,前日我请示过父皇,明日京城有文会,三哥和四哥都说要去,我……”

    女孩抬头,有些怯生生的看着嘉靖帝,“我也想去。”

    深宫中不自由,没有母亲的女孩就像是浮萍。

    嘉靖帝眼中多了怜惜之意。

    “也好。”

    “多谢父皇。”女孩雀跃,随即发现不对,赶紧收敛欢颜。

    谁教的!

    嘉靖帝眼中多了怒火。

    但见到女儿瘦削单薄,老父亲不禁暗自愧疚,“去吧!”

    等朱寿媖走后,嘉靖帝沉声道:“告知老三老四,若是寿媖明日受了委屈,朕拾辍他们!罢了。”

    嘉靖帝想了想,“明日想来会有诸多无聊的猴儿,让庆之去。”

    这是……让长威伯去相亲?

    黄锦听出了暗示,“陛下,可要奴去看看?”

    “你?”

    嘉靖帝看着黄锦。

    黄锦自信的道:“奴看人特别准。若是那等宜家宜室的女子,奴定然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出来。”

    嘉靖帝说道:“你跟着朕,倒是学了些东西。”

    如此,咱明日就能出宫耍一趟,顺带和那些权贵交流一番。

    黄锦心中欢喜。

    “不过,此事朕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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