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来了四次,诚意满满,不言而喻;但他到底不可能天天都来,就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小伙伴,也不都天天照面;刘备是一方势力的君主,可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一件事情上。
可若说就这么放弃招揽杨信,那必定不能。
于是关平便隔三岔五来一回,带些礼物,布匹啊、糖啊、食盐啊、鸡鸭鱼肉什么的。
蔡琰不接,他便丢下就走;蔡琰又不可能追到侯府,把东西还回去。
她说:“要还也该你去还。”
杨信看过杂物间出来,听到这话,笑道:“接了便接了,倒也无妨,毕竟人家一片心意。”
便道:“回头想法子回报一二即可。”
蔡琰道:“反正是你当家作主。”
杨信点了点头。
看时间还早,未至晌午;就着院子里坐着,蔡琰说起开荒的事情,她道:“这些天我和小妹将地里看得见的石头、灌木都清理了一遍;昨日已与村正说好了,明日借用村里的牛,把地耕了。”
杨信听着,眼睛看了下蔡琰的手,分明已粗糙。
记得陈留带她走的时候,那一个细皮嫩肉。
不禁笑道:“以前你恐怕没干过这活儿。”
即使被掳到匈奴的那些年,干活也轮不到她。
蔡琰白了杨信一眼:“谁教你不在家。”
杨信笑呵呵说:“女人能顶半边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用自己的双手,劳动养活自己,这其实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蔡琰隐约听得出他话里的潜在意思,不禁道:“照这么说,那些闺中的千金小姐,在你这儿都瞧不上眼?”
杨信笑了声,却道:“世家、豪强,都是寄生虫。”
蔡琰一脸无语。
杨信道:“眼看这里安顿已有一月,冬天就快到了;开春时节,我就要离开;到时候,你不自己劳动怎么养活自己?”
他说:“我在的时候,可以依靠我;我不在了,能依靠谁呢?人不能总想着去依靠别人,都有一双手,别人能用双手创造财富,我们自己也能——这是不分男女的。”
杨信经常说出一些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话;即使蔡琰这样的才女,听到这些话,也感到很不适应,甚至不能理解。
这是时代的局限。
总是那些人,刻意的忽视——仿佛女性就一定是附庸,甚至是一种财货;都忘了,那田间地头,也有无数的女性,她们同样在大量创造构建这个社会的基础财富。
底层黔首庶民家的女人,跟男人一样,干着同样的活儿,做着同样的事情。
看着蔡琰的神情,杨信心下暗暗摇了摇头;即使是才女,也只是封建时代的才女。实在不能有太高的要求——虽然这些要求,实际上很基础。
杨信便转移话题,说道:“家里农具样样都缺,稍后我就开炉铸造农具。”
蔡琰道:“伱在山里忙了二十多天,分明疲敝,不妨先休息两日。”
杨信摆了摆手:“铸造农具就当是休息,强度不高。”
杨信的工作间,可以说是这座小院含金量最高的部分;两间工作间,其中一间就是锻造间——其实也就是个铁匠铺子——只具备锻造成品材料的条件,也就是只能对成品铁料进行加工,毕竟没建高炉。
他是個说干就干的,当即杂物间里取了几块铁料;到锻造间,给炉子生了火,即对铁料进行加热。
不久,便叮叮当当极有节奏和美感的敲击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等中午蔡琰来喊杨信吃饭的时候,杨信已将曲辕犁的组成部分即犁铧、犁镜,还有锄头、耙子、柴刀、菜刀、铁锅等基本生活用具都打造了出来。
蔡琰进来的时候,杨信正在对犁铧进行最后一次淬火。
“马上完工。”
杨信头也没抬。
蔡琰就站在旁边,看着杨信做完最后一点工作,看着那些成品的农具、工具,心中的奇异感愈是浓烈。
真的,杨信好像真的什么都会。
她想着,竟然出神。
杨信洗了手,见她出神,不禁手掌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想什么呢?”
蔡琰回过神,道:“我在想,你竟然连农具也会打造。”
杨信哑然失笑:“兵器我都会打造呢,农具又算什么呢?”
蔡琰指了指犁铧、犁镜,说:“其他的我大概都认得,这两样是什么?”
杨信笑起来:“宝贝。”
他说:“这东西可是个宝贝,你信不信,只要你把这东西送到侯府去,刘备明天就风急火燎的赶过来找你。”
蔡琰道:“有这么珍贵吗?”
杨信哈哈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曲辕犁,虽然没有什么极其精密的技术可言,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个大杀器——它能大幅度提升耕田的效率,并使农耕作业向深耕迈进最后一步,提升农业效率、提高作物产量。
到底来说,人类世界存在的第一要素,就是吃。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没得吃,其他什么都不必谈。
所以实际上,农业方面的每一个进步,都具备极其重大的意义。
杨信又道:“相应的一些东西,我会抽时间书写下来;等我走后,这些东西就是你们之后的安全、生活保障。”
不细说,先吃饭。
出了工作间,吃完饭,杨信提了那口短刀,出门转过院子,上到后面的烂桃山,砍了些木料回来。
犁头的其他部分是木质的,锄头、耙子、菜刀、柴刀也需要装个木柄。
这一道工序倒也简单,对于一个高级机械工程师来说,跟玩儿似的。
犁头的几个木质组成部分,全部搞成卯榫结构,连铁钉都不需半根。然后装上犁铧、犁镜,大功告成。
不半个小时,全部搞定。
甚至抽空给小妹做了一个鲁班锁魔方。
小家伙便欢天喜地,拿着鲁班锁魔方去找小伙伴炫耀去了。
做完这一切,杨信抻了个懒腰,说:“我要睡一觉。”
晚饭也不吃了,进了卧房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
实在是,他这二十来天,真没怎么休息过;便是个铁打的人,也难免疲敝。
蔡琰颇是有些心疼他,早早熬煮了一锅鼍肉粥,放那儿凉着;等杨信起来,做完洗漱,便端过来给杨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