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的汉寿亭侯爵位,受封于建安五年,距今已有九年;当时关羽被羁于许都,正逢袁曹官渡之战,袁绍麾下大将颜良、文丑来势汹汹,曹操麾下的武将皆不能当。
曹操于是请求关羽出马,这其中或应当是做了一些交易的——比如之后关羽挂印离开,曹操没有阻挡,也许就是交易内容之一。
关羽于万军之中,刺颜良于马下,斩其首而还,从此威震中原。
曹操向刘家天子刘协为关羽请功,于是封为汉寿亭侯。
不过一直以来,这个爵位,都有名无实;因为汉寿在荆南武陵郡的郡治临沅附近,这个地方直到去年赤壁之战爆发前,都是刘表父子的地盘;自然不可能成为关羽的实封之地。
如今荆南四郡在刘备手中,便把汉寿实实在在落到了关羽名下。
而荆南地广人稀,正需要人口填充,于是在江夏收拢的流民,便有一部分划归到汉寿安置,杨信三人就在其中。
说来汉寿这地方,与孙权还有些笑话——按照正常历史走向,数年后孙权背盟,吕蒙背刺关羽,夺了荆州,便把这地方改成了吴寿。
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此时,在去往汉寿的路上,上千人一溜儿蜿蜒迤逦;杨信背着小妹,手里提着那口环首刀,蔡琰紧跟在身旁,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顶着秋日的太阳,慢慢的行走着。
像杨信这样的,手里拿着兵器的,流民之中不在少数。
眼下这世道,突出的就是一个不安全;只要有条件,谁手里都想拿一把刀,这样才有安全感。
而刘备的士吏并未收缴流民的刀剑,这方面来说,又比孙权那边儿做的敞亮——孙权那边招收流民,当时就要求上缴兵器。
蔡琰低声与杨信说话:“我先前以为,你会寻個与世隔绝之处安身落脚。”
杨信闻言,摇了摇头:“不是没想过。但...”
他轻轻一叹,说:“且不说离群索居带来的生活方面的困难,单说我如今背负仇恨,就绝不可能寻个与世隔绝之处了却残生。”
他扭头看了眼背上的小妹,小家伙正四下里张望。
然后他对蔡琰道:“多则半年,少则三月,我就要再度北上;是时留你和小妹两人于荒僻之处离群索居,我实在不放心。”
说:“人到底是群居动物,结伴成群的人才有安全感。”
又笑了下,道:“这回运气倒是不错,落脚之处是汉寿。等我离开,便不必担心你们的安全。”
蔡琰便道:“我回到中原这段时间,倒也偶尔听说过这位关将军的威名;只是他真的如那士吏所言,能善待百姓么?”
蔡琰被掳去匈奴的时候,关羽尚未扬名天下;被赎回中原的时候,关羽又早已离开中原,所以她对关羽的名声,大抵只是耳闻,缺乏清晰感。
杨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我听说关羽傲上而不辱下,对世家大族严苛而对兵卒、黔首宽容。在关羽治下,等闲不惧豪强盘剥欺压,对我们来说,可以少很多麻烦。”
蔡琰诧异,不禁道:“这样的人倒是少见。”
杨信道:“因为这年头,做官为将,从社会最底层爬起来的人太少;大多都是世家、豪强出身。世家、豪强之辈,高高在上,视黔首如草芥,这几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社会风气。”
“像关羽这样的人,如遍地乌鸦里一只白鹤,当然少见。”
蔡琰沉默,片刻叹息。
这时候,背上的小妹忽然道:“五哥,你还要北上啊?”
杨信听了,轻轻吐出口气,缓缓道:“小妹,咱们家的血海深仇,怎能不给曹贼一个报应呢?”
小妹忽然低泣:“五哥,我想娘亲了。”
杨信浑身一僵,无言。
...
汉寿是亭治,面积却不小;实因荆南地广人稀之故。
汉寿距离临沅十余里,俱在沅水之滨。
经过三日跋涉,杨信等人终于抵达汉寿;关羽此时虽在江北忙于筑造江陵,却也派了佐官廖化到汉寿,助长子关平梳理各项事宜。
因着封地落实,关羽的妻子——这里就称作‘关夫人’;关夫人很是有些兴致,便携儿带女,早早来到封地查视,其长子关平则须提前作好安置流民的准备。
此时荆州的局势尚未完全安定,因此刘备及其团队成员的家眷,暂时都安置在公安;公安距离汉寿不是很远,徒步也就两日的路程,骑马一日之内可往返一次。
关夫人是关羽到荆州之后娶的妻子,姓名不详;按照关羽的脾气,这位关夫人应当不是世家、豪强出身,因此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确切的名字,连姓氏都是未知。
关羽早年有一个妻子,似乎姓胡,其长子关平就是胡氏所生;但关羽跟随刘备半生飘零,胡氏或为早亡,直到关羽挂印封金离开许都,到了荆州与刘备重逢,蹉跎于新野的那几年,才续了弦。
其次子关兴、幼女关银屏皆是在新野的那几年诞下的。
杨信他们到汉寿的时候,先教作了洗漱,又发了一套麻布衣服;然后被分配到划定好的村庄,每村安置二百人——以户为单位。
杨信、蔡琰、小妹作一户;杨信是户主,蔡琰的身份,则是杨信的表姐,再加上小妹,一起被安置在亭治北五里的桃山村。
村子附近靠溪的一座小山上长满了野山桃,村子由此得名。
又按男丁十亩、女娘五亩的标准,给杨信一户分了二十亩地;至于土地的具体位置,接下来几日慢慢确定。
眼下面临的首要问题,是住宿问题;桃山村原本只有十几户人家,一下子涌入五六十户两百人,住宿便是第一个难题。
这需要自己解决。
好在粮食不缺——负责安置工作的士吏说的很明白,在有收成、能自给自足之前,所需的粮食,由汉寿侯府负责,不保证吃饱,但保证不饿死人。
得到这样的承诺,流民们都安心了。
这年头,吃饱这样的事情,是一个奢求——能不饿死,就已是求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