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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白袍军谢幕

    自古以来的名将带兵,都有一种直觉。

    只要观看敌人的布置,就能推算出敌人的实力强弱。

    这就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

    看到左右不解的样子,尔朱荣说道:

    “年前汲郡之战,对这些南兵来说,就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之战,他们没有退路,唯有死战一条路。”

    “那时候我军连番大战,没有经历修整,又有军中疫病,士气低落,所以本将才绕过汲郡,渡河去取了洛阳。”

    “但是今日不同了,虎牢背靠荥阳,是河南门户,而从河南很容易撤回南方,敌军将士有了退路,反而不如年前了。”

    “而且白袍军也是骑兵,骑兵以冲阵为能,并非擅长结寨打守御战,虎牢关下营寨相连,肯定是陈庆之也明白,他军中士气不可用,所以才结寨死守。”

    “今日观南军结阵,已经有松懈之势,且敌军主将都有惧意,今日定能破敌。”

    尔朱荣交代完毕,以几个“尔朱们”带领骑兵突阵,而自己则领着预备队压阵,开始对陈庆之在虎牢关下的城寨开始进攻。

    同样号称是险关,但是险关和险关也不是同的,险关也是分等级的。

    潼关、山海关、玉璧城、钓鱼城这种,是当之无愧的超级险关,这类关隘是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建造在高出普通地面的台地上,士兵根本没有攀爬的地方,这台地比任何人工建造的城墙还要难攻。

    让人绝望的是,台地之上还有城墙,守卫这种险关也相对简单,只要缩在城里,和敌人比拼耐力和物资消耗就行了。

    但是虎牢关不是。

    虎牢关虽然也靠近黄河和邙山,但是并不是死死卡在口子上。

    说虎牢关是门户,更多的是“门”的作用,这座关城对于控制黄河水道拥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在唐初的虎牢关之战,李世民控制虎牢关,也就是阻止了窦建德将物资运到洛阳城内支援王世充。

    但是本身作为一座要塞,虎牢关并不是那么艰险。

    所以陈庆之选择在城外设立营寨,希望通过这些防线来拖住尔朱荣,消磨他军队的锐气。

    陈庆之不选择据城死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麾下白袍军的士气低迷。

    这倒不能完全说是陈庆之的问题。

    说到底,白袍军北伐的动力就不足。

    如今已经不是东晋初年,祖逖闻鸡起舞的时代了。

    也不是后世南宋“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时代。

    南北分裂了几百年,南人北人的差别,已经是异国之别了。

    让南梁的士兵,为了一个北魏的傀儡皇帝打生打死,这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更别说元颢这个皇帝对待陈庆之也算不上优待,除了不要钱的官职之外,甚至不让白袍军驻扎在洛阳。

    对白袍军更是吝啬赏赐。

    每逢佳倍思亲,在年后军中更是弥漫一种南归的意愿,甚至还有麾下的军官向陈庆之建言,不如带着战利品返回建康算了,反正菩萨皇帝的任务,就是护送元颢抵达洛阳登基,其实这个目标早就已经完成了。

    陈庆之只能军法处置了那几个公开建议南归的军官,但是面对军中越来越强烈的南归情绪,陈庆之也是名将,他知道这样是无法长期守城的。

    守城就是一个长期消耗战,守军面对的绝望情绪,是正常作战的几十倍。

    所以陈庆之在城外结寨,就是希望能够通过一两场的胜利,将士气重新鼓舞起来,再和尔朱荣打僵持战。

    双方的战略都没有问题,但是陈庆之还是低估了军中的思归之心。

    一直到上午的时候,白袍军都和尔朱荣的先锋军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可以说是不落下风。

    但是随着战事焦灼起来,伤亡逐渐大了起来之后,白袍军的防线开始动摇。

    就在陈庆之命令手下敲打军鼓,准备让后军压上去支援的时候。

    也不知道鼓手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进军的鼓声敲成了退军的鼓声。

    而随着退军的鼓声响起,前线原本还能支撑的方向突然开始大规模溃败!

    陈庆之立刻发现了问题,他命令亲卫斩杀了鼓手,又重新敲起了进军的鼓声,然后自己还骑上白马,试图亲自带领后军支援。

    但是这时候就体现出高端局的残酷性了。

    南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续几个名将的身体都不好。

    韦睿如此,陈庆之也是如此。

    过完年后,陈庆之的身体更差了。

    在以前指挥作战,陈庆之只需要坐镇中军,下令军令就可以了。

    但是这把是高端局,对手是尔朱荣。

    在高端局上,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变成致命的破绽。

    其实在战场上的消息是非常驳杂的。

    就算是已经实现了点对点通讯的现代战场,上级有时候都没办法准确的将命令传递到前线,不用说是古代作战了。

    真正的置身于几千人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前线士兵很多时候是听不清鼓声的。

    更多的是随着周围袍泽的行动而行动。

    周围的同袍进军了,大家就一起上,周围的同袍退了,大家就退下来。

    所以主帅的大蠹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军官看着主将的旗帜走,士兵跟着军官走,这就是战场上最基本的秩序。

    如果是陈庆之在前线指挥,军鼓失误这点事情,只需要他下令大蠹向前就行了,士兵们看到旗号,自然会纠正错误的鼓声指挥。

    可偏偏他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在前线亲自指挥。

    尔朱荣这边则完全相反。

    年龄上,尔朱荣要比陈庆之年轻十岁,而且尔朱荣是自幼习武,在马上长大的,每次作战都是亲临指挥。

    本身尔朱荣又是那种只要敌人露出破绽,就能一击毙命的顶尖骑兵将领。

    当发现了陈庆之军队中的混乱后,尔朱荣立刻命令自己的帅旗向前,领着坐镇的预备队开始向陈庆之军队中混乱的地方发动冲锋。

    陈庆之也发现到了自己的破绽,但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骑马指挥作战了,他命令士兵将他抬上战场,又命令士兵将他的白袍绑在旗帜顶上,重新号召士兵结阵。

    “陈庆之不愧名将之名!”

    尔朱荣看着重新恢复秩序的陈庆之部,只能感慨也难怪陈庆之一路杀进洛阳,能和这样等级的名将交手,果然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

    但是尔朱荣嘴角露出笑容,虽然陈庆之的反应不慢,但是大军作战,往往比拼的就是这么一点。

    你比别人少犯错,在别人犯错的时候抓到破绽,利用这点破绽扩大战果。

    尔朱荣利用陈庆之军阵混乱的这点小破绽,将陈庆之的军队撕开了一个口子,接着这个伤口就开始不断的流脓破败,不断的从这个伤口上失血。

    陈庆之坐在担架上,他也清楚不能让尔朱荣撕开口子,一旦自己的军队被分割,那些得不到自己的命令的部队就会迅速崩溃,那尔朱荣的兵力就会占据绝对的优势。

    所以尔朱荣也命令士兵不断的将这个缺口堵住,挡住尔朱荣骑兵的突破。

    这场仗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双方都算是拼尽了自己毕生所学,豁出所有的精气神去作战。

    而身体和年纪的重要性,此时也体现出来了。

    在指挥作战到下午的时候,尔朱荣依然神采奕奕,甚至越战越勇。

    但是担架上的陈庆之已经支撑不住了,他面如死灰,心力交瘁,口述命令都开始喘气。

    等又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太阳开始逐渐西垂的时候,陈庆之终于支撑不住了,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差点昏死过去。

    陈庆之的亲兵连忙簇拥住他,陈庆之看着太阳,气息微弱的说道:

    “天不我予啊!”

    如果再撑一个时辰,到了太阳落山之后,尔朱荣也要撤退了,如果在那个时候倒下,那今日也能保全队伍了。

    可偏偏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了,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时辰,这个时间足够尔朱荣歼灭白袍军了。

    陈庆之也迅速做了决断。

    这场仗是没办法继续打下去了。

    既然这样,作战目标就变成了如何保全军队。

    陈庆之对着身边的亲信说道:

    “今日与诸位同袍,是我陈庆之的荣幸。”

    “命令大蠹向前,死战不退!”

    这种时候如果命令撤退,那就是全军崩溃的结果了,陈庆之如今只能赌,赌的就是自己能撑到天黑。

    只可惜尔朱荣没有给陈庆之这个机会。

    在陈庆之反冲过来的时候,尔朱荣反而大喜。

    此战陈庆之一直都是守势,他突然一改常态向前,肯定是遭遇了变故。

    自己是处于优势的,敌人仓促变阵,那自己只要坚持猛攻就行了,敌人就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当陈庆之见到尔朱荣不为所动,依然坚持带兵猛攻,他知道大势已去,又坚持指挥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部众看到大势已去,只能保护陈庆之逃离了战场。

    此战过后,白袍军已成传说。

    奶奶去世,明天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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