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长廊尽头的石壁与门洞,霍恩并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消化着长廊壁画中的内容。
这个长廊应该是个回字形的长廊,还有半截应该是埋藏在了石壁中,或者是彻底消失于时间中。
“你确定这是千年前的宫殿?”让娜看着那名负责勘测的僧侣问道。
“千真万确。”负责勘测的僧侣擦着额头的汗珠,“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这里的有些材料只有古艾尔帝国有,而且随着吸血鬼和西大陆的沙漠化,已经消失了。”
“会不会是从别的古迹上拆下来的?”让娜不死心地追问道。
“是有这个可能,但问题是以刚刚那条窄得只能走一个人的道路,根本不可能让这些巨大的材料通过。”那僧侣咬紧牙关,“这有可能就是本地的宫殿,然后因为地震陷入了山体之中。”
“谁会在这个犄角旮旯修建宫殿啊?”维特难以置信地在长廊里转来转去,他还是没找出来这到底是什么风格。
“这些壁画,你们都看过了吗?”转过身,霍恩朝着身后的两名猎魔人问道。
“看过了啊。”
“你们的看法如何?”
“这又不一定是真的。”艾加朗满脸无所谓地说道,“这种古迹遗迹我见得多了,这故意造假或扭曲事实的邪神还少吗?”
霍恩与阿尔芒对视一眼,这倒不假。
目前虽然有这壁画,但孤证不立,他们并不能确定这一定就是真的。
而且要说到古迹和圣遗物造假,那早期教会确实是有黑历史的。
例如艾尔学者佩鲁齐奥尼曾经计算过,法兰王国全境各个教堂和城堡收藏的弥赛拉经布缝在一起能横跨西兰海。
光鲜花丘一地的教堂城堡就藏有上万条,有的贵族家里还有近千条,号称可以赎五十万年的罪。
虽然教会三番五次申明弥赛拉是纯洁的无性处女,没有例假,但拦不住各地领主的热情。
一部分领主甚至会重绘古迹壁画,甚至是把自己的家族改写到古籍之中。
最经典的就是古艾尔典籍《对谈录》中说烈阳城的权贵家族一共有13家。
但根据艾尔学者们对现如今各地文献的分析,发现有近500家。
当然,各地的贵族们还是厚着脸皮给自己贴上千年古族的标签。
至于当年只有穷苦人随着弥赛拉渡海的事情,他们就当作完全不知道。
“所以说,原先的长廊上说不定没有壁画,眼前这个壁画就是当地邪神信徒画上去用来污蔑弥赛拉的。”阿尔芒咳嗽了一声,故意放大了声音说道。
“维特不是说……啊,是的。”说到一半,霍恩猛地反应过来,“咱们不能妄下定论啊各位。”
举着火把站在霍恩的身侧,让娜没有说任何话,似乎是一种默认。
是吗?原来是邪神在乱画啊。
在这三位救世军的重量级人物下了论断后,周围的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气,自我催眠地做着祷告。
或许他们心中清楚这有些不对劲,可有三位高层的背书,他们还是接受了“这是假的”的事实。
以目前救世军面临的高压局势,以及不知道何时结束的黄金发展期,救世军内部首要的就是稳定。
至于辩经的内容,只能以后慢慢溯本清源了。
但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我们再去旁边的大厅看看吧。”霍恩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身旁的拉费尔说道。
艾加朗等猎魔人转过身,佝偻着背,通过圆弧形的大门走入了大厅内。
“嘶——”
进入大厅内的众人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猎魔人说这里诡异还真是如此。
阴森的螺旋几何图样的穹顶之下,是一座摆放着石棺的祭坛。
祭坛前则是已经20米长宽的祈祷大厅,它保持着早期弥赛拉教的传统,没有椅子而是跪在地上。
最奇特的点在于它整个大厅只有一半,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中整齐切开一般。
黑白相间的花砖之上,大厅过道的左右两边各有十几二十个用不知名石材雕刻的天使石像。
霍恩走到了一个天使雕像的背后,将脑袋从它的肩头伸过去,试图去看它的脸。
“我测你的……咳咳……”饶是成天见多识广谈笑风生的霍恩,都被吓得差点低素质了一下。
这些石像与正常教堂中的石像不同,表情和动作都是异常地可怕狰狞。
他们或是嘴中探出獠牙,或是多长了一颗脑袋,或是背后有着畸形的无毛羽翼,面部肌肉虬结满是痛苦与愤怒。
要不是他们脑后雕刻着光圈,能证明他们的天使身份,霍恩都以为这群玩意儿是魔鬼了。
这个时代的雕像大多都很阴间,但它们只是丑,还不至于到眼前这种纯火狱风。
绕着祷告大厅走了好几圈,霍恩东摸一下西摸一下,甚至探头在那空石棺中看了好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你们没有发现法瓦莱里的踪迹吗?”转过身,霍恩回到门口向拉费尔问道。
“没有。”拉费尔无奈道,“我们的确在洞口附近发现了法瓦莱里的踪迹,但确实追到这里就消失了。”
“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让娜转头问那两个猎魔人,尤其那个艾加朗,“我记得你,你在洞口听说是死路的时候特别惊讶。”
那名老猎魔人率先摇头:“我们过来的时候是蒙着眼,法瓦莱里带队,阿瓦尔在最后。
每个人都拉着前面人的衣角走,等我们扯下蒙眼布的时候,就在宫殿外了。”
“我也一样。”艾加朗摇头,“我还好奇为什么这里会是死路呢,不过我是狼学派,鼻子特别灵,或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哦?”让娜走到了艾加朗的面前,低头看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他,“你愿意为我们做事?”
“我有一个条件。”艾加朗挣扎昂头,“如果我找到了那条路,你就放我走。”
“异想天开,圣女叫你帮忙,那是看得起你,你……”
“等等,你叫艾加朗是吗?”让娜打量着这个猎魔人,“不怕我把你反叛的事情说出去吗?”
“简单,我逃亡诺恩就是了。”艾加朗无所谓道,“我才不要留在异端的土地上,为异端工作。”
让娜看了霍恩一眼,早就关注这边的霍恩则笑道:“让他在大厅里逛逛吧,如果真有线索,放他一次又何妨?”
两名圣铳手的跟随下,艾加朗匍匐在地上,鼻子灵活地抽动着,开始在大厅里爬来爬去。
霍恩则又思考起了这座宫殿的来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所谓的地震陷落说不太靠谱。
因为就从这大厅中的石壁来说,那分明是山体的石壁,却是被人工切割过一般。
这种整齐度,虽说不排除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可能性,那这未免太巧了吧。
况且千年以前还是军阀混战的黑暗时代,千河谷还是兽化人与异教徒的领地。
哪儿来的需求,要在这高山之中修建一座如此精美豪华的宫殿啊?
就在霍恩思考接下来如何掩盖这座宫殿的存在时,大厅内忽然传来了惨叫声。
“等等,猎魔人!你!额——”
霍恩扭头,却看到那个名为艾加朗的猎魔人匆匆爬起,身边则是两名软软倒下的近卫圣铳手。
他一边拿钥匙解开了手铐,一边朝着大厅的祭坛方向跑去。
尽管脚上戴着脚铐,可艾加朗的速度却比普通人慢不了多少。
在明暗交错之中,踩着黑白相间的地砖上,他奔跑在神态狰狞可怖的石像天使之间。
“抓住他。”气急败坏的拉费尔抽出T型铁棍,就亲自冲了上去。
此刻的艾加朗已经跑到了祭坛前,他一跃而起,在众目睽睽之下,顺滑地跳入了祭坛的石棺之中。
“机关,启动!”
回忆着阿瓦尔的描述,艾加朗躺在石棺中,将手指一一拂过那石棺内部的特定琉璃碎块,并用手肘重重按了下去。
“轰隆——”
下一秒,原先沉重的石棺盖子猛地合上。
兴奋地蜷缩起了身体,艾加朗还在因为刺激与喜悦而颤抖。
他帮着霍恩等人带路为的就是这一刻,不像那些老猎魔人,他可没有叛变屈服。
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他们没有发现那条地道时,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逃跑的绝佳机会。
当初他还不明白阿瓦尔为什么要告诉他地道的密辛,甚至发毒誓保证不说出去。
但此刻他才明白阿瓦尔的良苦用心,就是预料到了法瓦莱里有可能抛弃他们逃跑。
这几个鼠目寸光的猎魔人,有你们好看的,尤其是那个法瓦莱里。
那些老猎魔人天天抱怨怎么怎么苦怎么怎么样,他才不觉得,这点苦都受不了,干别的肯定也不行。
现在苦点累点不怕,过个几年就能当猎魔人大师!
被俘虏后,仍然可以从可怕的异端手中逃跑,这样写出来的《艾加朗大师猎魔人故事集》才有戏剧性啊。
美滋滋地背靠着石棺底部,艾加朗吐出了一口浊气,微笑着等待……等待……
等了两秒,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成了疑惑。
预想中的失重感始终没有传来,等来的反而是急剧响起的脚步声。
难不成是按错了?不可能啊,他记得清清楚楚啊。
不信邪的艾加朗又按了一遍,但背后的石棺底部仍旧没有打开。
这么慢的吗?还是按错了?
当火光从石棺盖的缝隙中射入时,艾加朗彻底慌了,他手忙脚乱地疯狂按着那些琉璃碎块。
“机关,启动,启动……你倒是启动啊。”
在艾加朗的怒吼和石材的摩擦声中,石棺的棺盖被铁杆缓缓撬开。
原本还在疯狂按着琉璃碎块的艾加朗动作渐渐停止,他僵硬着身体侧过脑袋。
在棺材四周围成的方形视野中,左右两侧是霍恩、阿尔芒、拉费尔以及让娜四人面无表情的脸。
火光照耀在艾加朗的脸上,将他额头上的汗珠照得闪闪发光。
“哎呀,我开玩笑的,我这个人就喜欢开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