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去的卡斯蒂,霍恩不由得有些好笑。
“霍恩阁下,您是接着去吃饭还是?”一旁的护卫问道。
“去最近的酒馆吧……就这里,不要去富人区。”
霍恩等人穿过靠近河边的房屋,来到四通八达的狭窄小巷中。
原先那种忙乱热闹的氛围就少了很多。
在阴暗的墙角和路旁的草席之下,或卧或站着枯槁的乞丐与流民。
见到衣着华丽的人,便扑上去求两个铜子或是求一份工作。
这还只是好的,从大路到酒馆的短短几步路上,霍恩便已经见到了两起偷窃一起抢劫。
流浪汉和乞丐们一拥而上,像蚂蟥扑在被偷窃或抢劫者的身上,抢夺他们的钱袋。
好在霍恩身边有仆从,还有四名铁甲护卫,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主。
流浪汉也不是没脑子,亏本的买卖他们也不敢干。
“这里以前就有这么多流浪汉吗?”霍恩朝一名新营的护卫问道。
“那倒不是,之前有归有,但不多,而且基本都是来当劳工的,比较规矩。”
霍恩立刻明白过来。
由于为了利用水资源,大多的作坊都建立在河边。
夏季的大洪水破坏了大量的基础设施和作坊,工坊主要么破产倒闭,要么就选择降本增效。
原先的劳工岗位急剧萎缩,外加由于商人贵族们的囤积居奇,阻止沿海廉价粮食进入千河谷市场,导致粮价暴涨。
大量的流民都在这边聚集,却找不到工作,低保区的低保都吃不饱了,来得晚的找不到工作又走不掉。
为了活命,不就只能到处小偷小摸了。
推门进了一家酒馆,里面零零散散坐的都是劳工和低阶工匠。
七八张桌子坐满了五六张,柜台旁更是一个座位都没有,还有几个急匆匆站着喝酒的。
尽管他们依旧开怀畅饮,可他们手边的凉啤酒与奶油汤,已经变成了苦酒和豌豆汤。
酒馆的菜单上,除了干酪和面包,就只有烘肉卷,蔬菜炖肉,奶油汤,豌豆汤,煎鸡蛋五道菜。
“两盘烘肉卷,一锅豌豆汤,四磅小麦面包,一份卷心菜炖肉,一碟干酪,再来六杯凉啤酒。”
在等菜的期间,霍恩假装靠在椅子上假寐,客人们的议论声却止不住地钻进耳朵。
“你听说消息了吗?”一名工匠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消息?”
“帝国决定根据古老的法律,将整个千河谷收归帝国所有,然后把所有千河谷人赶回老家。”
尽管在谈论秘密,工匠声音大得恨不得整个酒馆的人都知道。
“赶回老家?你是说,你是说……”那名平民压低了嗓门,“是说,血肉王庭?”
“在帝国的眼里,咱们的老家难道还有别处。”
这事看起来荒谬,但是有先例的。
当年曾有十几个千河谷人骑士不满帝国法庭的裁决,亲自带着上百名士兵冲击都主教教堂,要找个说法。
结果就是骑士们被教会绞死,跟随冲击的上百名士兵都被放逐去了血肉王庭。
上百年下来,千河谷人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距离山地郡越来越近,由不得他们不害怕。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暴动的事情越来越多,部分法兰或莱亚领主为了震慑本土领民,说出了不少类似于――
“再闹,把你们全部送去血肉王庭!”
“你们敢逃跑,敕令骑士们会把你们全部杀光!”
“这里是千河谷,该滚的是你们吧!”
随着洪水之后的粮食减产,流民和逃荒者越来越多。
这些带着怨毒和不满的谣言,就开始不断随着他们的迁移而发酵传播。
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劳工,他们基本就是没有身份和户籍的技术性劳工,酒馆自然就成了这些谣言的培养皿。
“这太荒谬了……”柜台旁的市民迟疑地问道,“教会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不知道吧?在小池城的活人都被杀光了,连狗和猪都被杀死了,他们见到蚯蚓都是竖着切。”
一个外地来的劳工更是信誓旦旦地表示:“我当时就在小池城,亲眼所见,教会管过不啦,换汤不换药啊,教皇是个老糊涂了。”
“说这话,你不怕被飞流鸨主教抓起来吗?”
“因为什么?”
“泄露教会机密。”
“哈哈哈哈哈――”
酒馆里顿时洋溢起了欢快的气息。
霍恩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在这听到他编写的教会笑话。
不过霍恩更不会想到的是,他的教会笑话给这些谣言起到了多大的推动作用。
这些珍贵的精神食粮,是劳工们在酒余饭后一遍遍说起的谈资。
霍恩若有所思地喝着豌豆汤。
看来哪怕是一片安详的贞德堡,都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啊。
时近中午,更多的劳工涌入了酒馆,更多的嘈杂声一齐进入,更多酒馆政治家们开始了演说。
“在卡夏郡,一块面包要五十万第纳尔啊!”
“这一定是莱亚人的阴谋!”
“你们不想想,如果不是为了把咱们都赶走,何必要调动九个敕令连?”
“圣孙子就是圣父看到了我们可怜,才派下来帮我们的,天选的教皇。”
“这段时间,教会一直在到处抓圣孙,如果圣孙不是真的,教会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
“圣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那群号称圣曾孙带的人,天天偷偷摸摸的。”
“先不提这个,那咱们该怎么办?”
“不是有胡安诺阁下替咱们说话吗?先前他们要给染料加税,不就是胡安诺阁下给弄取消的吗?放心,没事的。”
在沉默中,霍恩等人吃完了饭,对着酒馆老板叫道:“结账!”
“4第纳尔10铜子……”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走到了霍恩等人的桌子前,“霍恩大人?”
霍恩茫然抬头,却见是满脸惊喜的哈尔金。
帮着哈尔金付掉了逃单的餐费,霍恩与他一起走出了酒馆。
望着换了一身破布袍的哈尔金,霍恩长叹一声:“你小子,怎么又整成这样了?”
“贞德堡这边的当铺不识货。”哈尔金愤愤不平地举起一枚戒指,“我那可是吉巴山伯爵的戒指,怎么可能是假的?”
“吉巴山伯爵?”
“是啊,那可是法兰王都的大红人,据说继承了一大笔财产,最近两年在王都那边尤其活跃,这戒指就是我给他当向导时……”
“好了好了,我没兴趣知道这些。”霍恩拍拍他的肩膀,“我赎你出来,是找你有事。”
“您说。”
“你不是对贞德堡熟悉吗?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对机械齿轮一类东西熟悉的工程师。”
“我哪儿找得到工程师啊?”哈尔金被霍恩的话吓了一跳,“要是说对机械齿轮熟悉的工匠,比如锁匠一类的,我倒是认识几个。”
“那也行。”
总好过没有嘛,给了哈尔金四第纳尔的路费,霍恩便乘坐马车返回营地。
毕竟这也快中午了。
他并没有让马车直接返回,而是叫马夫绕个路,从所谓的市民区过去。
马车驶过运河上的大桥,来到另一边的富人区。
绕过市政厅,在钟楼之下,是两排整齐而整洁的房子,正如卡斯蒂所说,有梧桐树有白漆房。
市民们有说有笑地在街道旁行走,彬彬有礼地互相打着招呼。
果然,穷人们穷得千奇百怪,富人们富得一模一样。
从市民路走过,便到了外围的卫星镇。
霍恩掀起马车的帘子,朝外探望。
草房子和木房子以及农田果园融在一起,甚至有些看不出这到底是城镇还是乡村。
整个贞德堡的市民或城市中的常住人口,差不多是五千到六千,剩下的一万多人大多居住在外围的卫星镇和废墟区。
再外围的便是附近的村庄了。
下了马车,到了营地,阿尔芒直接从门口迎了上来:“冕下,那三十四个新营地的军团长都来登记过了。”
“还有一个是谁?”霍恩脱去了兜帽长袍,换上了清爽的外褂罩袍。
“还有一个挂在咱们围墙上……”
从营门来到小木屋前,三十四个军团长七歪八倒地躲在屋檐下,浑身都汗唧唧的。
他们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不敢不等啊。
“诸位都到了?”霍恩明知故问地说了一句。
“活着的,都到了。”托马斯赶紧站出来说。
霍恩鼓了两下掌:“元老们,你们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现在,我需要你们再次重申,你们是谁?归属于谁?”
军团长们纷纷各自对视一眼,在黑帽军虎视眈眈中,还是一起说出了那句。
“我们是教皇国的元老,归属于圣孙子教皇霍恩的治下。”
“好。”霍恩笑了起来,“那么,对于新营,我要下达第一道命令――大清洗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