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目露凶光。
他长这么大,除了陛下、常遇春,还没几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蓝玉嗤笑道:“你少在这给我摆谱。”
“你们这些文人是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嘴上说的厉害,等真的动了真格,一个个全都是软脚虾,我蓝玉可不止能让人服气,还能打的对面哭爹喊娘。”
夏之白看着倨傲的蓝玉,淡淡的摇了摇头。
他平静道:“蓝将军,此一时非彼一时,你作战勇猛,天下绝大多数人都知晓,但你也需要清楚,你是个武将,从古至今,天下最忌讳的就是武将跟人走的亲近,而且战争是战争,政治是政治,两者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你或许懂打仗,却不一定懂政治。”
“在你看来,殿下是受了我的怂恿,继而去跟陛下吵了一架,但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殿下的本心?如今的大明,已慢慢从战乱状态走出,但上至朝堂百官,下至地方黎庶,很多还是用着战时的制度,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实则问题很大。”
“你如今身居高位,自是难以感受。”
“然你若只是寻常士卒,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你就不会在今天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口出不逊,而是会在多年之后感激我,是我的主张,让朝廷重新审视起天下未来的行进方向,让天下朝着太平盛世走去。”
“另外。”
“我也奉劝蓝将军一句。”
“多读书。”
“古有孙权劝学,我夏之白也多劝你一句,读书或许不能让你的军事能力大增,却能让人更具洞悉之力,你所推崇的勇武,或许随着火器的大规模更新,会变得越来越没有市场。”
“你同样需要与时俱进。”
“你若是真为殿下着想,就该收敛自己的脾气,懂进退,知分寸。”
“再则。”
“你不用来恐吓我、威胁我。”
“这种手段伎俩对我没用,我是从乱世走过来的,是见过血淋淋的世道,也见过白骨荒冢,尸横遍野也看到过,你见过的我见过,你没有见过的,或许我也见过,你是有一股贵气的,因为自你记事以来,常遇春大将军就已崭露头角,而你又天资聪慧,在战场上进步神速,称一句天之骄子亦不为过。”
“但也正因为此。”
“你并没有经历过常遇春大将军、徐达大将军的苦难,因而对世间很多事难以感同身受,甚至只以为是在作践,这条京都大道,在我的店铺没有开的时候,都是一片泥瓦房,高于三丈的都是屈指可数。”
“但短短两年,泥瓦房渐渐不见,取而代之是砖瓦房。”
“这就是我带来的变化。”
“我夏之白想要的改变,不是只局限于这一方街巷,而是整个天下。”
“饱经战乱的百姓,值得更好的生活。”
“而这同样是殿下的目的。”
“有争执、有冲突、有矛盾,再正常不过,但只要能分歧转一致,那天下就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这种潜力,将会超出你的想象,而那时候,对你日后带兵打仗,也会受益颇多。”
“打仗打的是补给!”
“时间拉长之后,个人能力,会被不断的弱化。”
“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蓝玉恶狠狠的瞪着夏之白,他本意是来教训夏之白的,因为夏之白让朱标被殿下责骂了,他作为朱标的大舅哥心中不快,结果反倒被夏之白一阵数落,蓝玉拳头攥的很紧,脖子上已是青筋暴起。
不过被一旁的常升拉住了。
常升道:“你的意思,殿下不会有事?”
夏之白嗤笑一声,颇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殿下是陛下长子,又是陛下一手培养的储君,陛下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将殿下废了的,只不过是心中不快罢了。”
常茂冷声道:“你的话,谁能信?”
“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北平时,跟朱棣走的很近。”
常茂目光阴翳,眼神十分的不善。
作为朱标的近臣,他们对夏之白其实很抵触,尤其是晋王、燕王等人,一直没遮掩自己的野心,他们一直都暗中提防着,甚至没少让朱标出手,暗中打压,如今夏之白给朱标出主意,却惹得朱标惹怒了陛下。
他们又岂会不担心?
要是夏之白是故意的,让朱标去激怒陛下,继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也不是没可能。
夏之白摇摇头。
他淡淡道:“我的确跟燕王、晋王等藩王有过接触,但我跟殿下接触的时间岂不是更长?欲加之罪,本质上,便是你们党同伐异,认为我不该出现在殿下身边,而你们作为殿下的亲近之人,有理由去替殿下审视官员。”
常茂脸色一滞。
虽然被拆穿了自己的心思,但三人脸不红气不喘,根本没当一回事,他们来,就是想警告夏之白的,让夏之白离朱标远一点,他们不希望朱标受夏之白太多影响,继而影响到陛下心中的地位。
常升道:“你不过是外人,防着点有错吗?”
常升才不管那些,直接大咧咧的说了出来,丝毫没什么顾忌。
夏之白道:“陛下已说过很多次了,天下已然一统,没有南北之分,更没有亲疏贵贱之别,你们在这强行做区分,若是落到殿下耳中,只怕更是遭人不满。”
蓝玉嗤笑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我们跟殿下是什么关系?那是从小玩到大的,是你这种半路杀出来的能比?”
夏之白道:“那的确不能比,我也不想比。”
“甚至是话不投机。”
“我无心跟你们争辩,也无心跟你们争吵,你们若是有意见,大可直接向殿下去说。”
“我夏之白作为一个直臣,不会收敛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去顾忌的,你们虽然位高权重,在朝廷也颇具影响力,但在我眼里,跟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于你们与其担心殿下,还不如担心你们自己,再怎么嚣张跋扈下去,总有一日,殿下也会保不住你们的。”
“言尽于此,告辞。”
夏之白朝三人拱了拱手,转头朝盐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