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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为鼠还是为人!

    李善长不置可否。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经历了一次礼崩乐坏,想重新建立起向上的制度谈何容易?若是当真这么容易,当今陛下也不会一心只想着门户私计了。

    李善长看着夏之白,沉思了一阵,道:“你认为你所说的会成真?”

    夏之白很肯定的道:“会。”

    “为什么?”

    夏之白道:“有志者事竟成,事在人为,只要去做,总会一步步达成的,前面的道路或许是曲折的,但未来一定是光明的,如今的天下又何尝不是正在从大乱走向大治?”

    李善长摇头。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一边吃着一边道:“你真觉得天下正在走向大治?”

    夏之白陡然沉默下来。

    李善长轻哼一声,淡漠道:“现在的天下情况,你或许也见到了,人心都是自私的,能够将战后的天下,做一番修补维缮,已是当前的极致,想再进一步,各方面都已不支持了。”

    “你有斗志,有野心,有冲劲,老夫可以理解,但人总要面对现实。”

    “现实便是如此。”

    “而且历史上的大治,又真能算得上是盛世?盛世之下森森白骨,又何曾少过?养不起这么多百姓,管理不了庞大的体制,这是每个朝廷都面临的问题,大明又何曾会有例外?”

    “有的事,你其实一直都清楚。”

    “只是不肯接受。”

    “或许你的一些观点,很振奋人心,也很让人激昂,但事实总要落地的,落不了地的豪言壮语,最终只会沦为笑柄,老夫不知你给殿下说了什么,以至于让殿下有了不小的改变,但老夫需要你记住,天下事无一事是容易的。”

    “改变一个人很容易。”

    “但改变整个天下,非穷尽人心不可为。”

    “大明是我等臣子缔造的,我等对大明是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不希望天下出现那么多的波动,也不希望天下因为一些荒唐而又可笑的举止,让天下出现倒退,甚至再度出现易子而食,民不聊生的情况。”

    “乱世真的太惨太惨了。”

    夏之白淡淡一笑。

    他望着云淡风轻的李善长,嘴角露出一抹轻蔑之色,道:“太师说来说去,还是在为自己的门户私计,天下动或者不动,又岂是臣子能决定的?决定权从来都不在你我手中,而在帝王手中,在天下百姓手中。”

    “当百姓认为天下需要改革的时候,即便朝廷再怎么阻拦,也总会有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太师对大明的感情,实在是有些势利,并不纯粹,也并不真诚。”

    “若是太师真的一心为天下着想。”

    “太师或许会对在下说另外的几个字。”

    李善长眉头一皱。

    他狐疑的看向夏之白,不解的问道:“哦,你认为老夫应该说哪几个字?”

    他一时也来了兴趣。

    “大明的字典里没有功臣!”夏之白一字一顿道。

    闻言。

    李善长脸色狂变。

    望向夏之白的眼神充满了惊怒跟不满。

    夏之白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惬意的擦了擦嘴角,笑着道:“这才是真正的人性之私,大明开国的这些臣子,其实早就得到了天下应有的回报,如今都身居高位,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更是为天下人称道,名利双收,正常来讲,诸位对天下的贡献其实都已付清。”

    “只是诸位并不满足,也并不甘心就此止步。”

    “欲壑难填。”

    “这山总是望着那山高。”

    “总觉得自己为大明的立国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自己能够理所应当的享有更多的好处,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本该享有的名利,其实早就在开国时就陆续兑现了,如今你们真正该做的,其实当是为这个新生的帝国添砖加瓦,以此才能获得自己本该有的名利。”

    “这才是公平的。”

    “但如今又有多少人能‘从头来过’?大多都是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原地踏步,甚至是不思进取,而且不少人还沾沾自喜,总是拿着过往的丰功伟绩压人?”

    “这又何尝不让人贻笑大方?”

    “我并不否认,天下大多数人都为的门户私计,但太师只看到了下方官吏的私心,却看不到自己的‘贪婪’,若非上层人自己摆不正位置,下面的官员又岂会去效仿?”

    “正所谓做的越多,得到的越多,诸位身居高位,哪怕只是做了一件微小的事,得到的回报,却是数以千百倍,但即便如此,诸位依旧不满足,仍然认为自己被轻视了,认为是朝廷不公。”

    “甚至还反过来教训下面的官员,让他们不要太过贪婪。”

    “何其荒唐可笑。”

    夏之白嗤笑着摇摇头,眼中充满了戏谑跟讥讽。

    李善长面色一怒,望向夏之白的双眸充满了怒火,只是最终并没有发作。

    夏之白没有在意李善长的怒火,继续道:“若是太师想问我,为何殿下会在短时内做出了转变,我的确可以为太师解答,正如历史上的秦朝丞相李斯一样。”

    “李斯列传中有这么一则短文。”

    “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李善长颔首。

    他自然是知晓这个典故。

    只是夏之白突然提起‘李斯’又是为何?

    夏之白悠悠道:“李斯这个典故,或许给很多人以启示,但若是结合李斯的一生,却给人更多的是告诫,因为厕中鼠也好,仓中鼠也罢,终还是一只老鼠。”

    “老鼠再怎么变换位置,还是一只老鼠,本质不会变。”

    “所以李斯也是难逃老鼠的命运!”

    “因而这个典故,在我看来,其实有两个意思,让人设身处地,去当那移动位置的老鼠,亦或者去当观察老鼠,并以此为戒的人。”

    “只不过天下大多数人都只愿从厕中鼠变为仓中鼠。”

    “并不愿起身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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