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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江河出了问题,不在河水,而在源头!

    天已入冬。

    天气也越来越寒了。

    此刻的应天府并未下雪,但寒气却一天比一天重。

    一些刚雪化成冰的冰棱,就这么垂在了宫殿的屋檐下,一长溜,如刀剑一般锋利。

    武英殿。

    望着已结出小冰溜的屋檐,朴狗儿心神一紧,却不敢打扰朱标,只让在一旁准备敲打冰溜的宦官给使到了一旁,不敢让这些宦官惊扰了殿下,更不敢惊扰到殿内的君臣。

    殿内。

    室内温暖如火炉,雕龙刻兽的鼎脚铜盆,就这么摆在在殿内。

    将整个大殿照的火红明亮。

    殿内一名老者微闭上眼,紧靠在后面的靠垫上,身上裹着厚厚的兽袍,老人的身前,站着一名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眼中带着几分肃然跟平静。

    “陛下认为没有吗?”青年淡淡的开口。

    朱元璋没有看夏之白,拿起一份奏疏,已不愿去做过多理会。

    结果太伤人了。

    天下没有万世无疆的人,也没有千秋万代的帝国。

    他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在眼前青年的口中,一一化为了笑话。

    也为眼前青年一一拆穿,甚至是露骨的揭露了。

    有吗?

    没有。

    朱元璋很肯定。

    他不是天下第一位帝王,也不会是的最后一位,古往今来上百位帝王,秦皇汉武,汉文隋文唐文这么多帝王,难道没有想过让自家天下永久的流传下去?

    一定想过。

    但开创之如秦,不过二世而亡。

    强悍如汉,也难以做到三世接续,至于唐,更是中道崩溃。

    他从不认为自己输给古代帝皇,甚至一直认为自己比这些人强,而且强得多,但想要将自己建立的帝国长久的延续下去,非是靠一人之伟业能做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百年之后,都尽归尘土。

    一时间。

    朱元璋感到身子有些冷,他用力紧了紧身上的兽袍,但还是感觉不够,朝殿外道:“冷,给咱再添点火。”

    说完。

    朱元璋再度闭上了眼。

    他突然明白了夏之白很早前说的话。

    他只是历史的执行者,并非是历史的创造者。

    以元廷的腐败程度,天下注定还是会乱,只是振臂一呼者,未必是自己,甚至是不是朱元璋都不重要,元朝覆灭,才是最重要,谁能让他死,谁就是‘朱元璋’。

    他只是顺势当上了‘天子’!

    这时。

    朱标进来了。

    他手中拿着一些炭块,而后轻手轻脚的添了进去,只是这次他没有退出去,继续站在了殿中,而朱标的留下,朱元璋似根本没有察觉,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时势造英雄,咱这英雄,其实是上天的傀儡。”

    “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夏之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陛下只是忘了自己的来时路。”

    “英雄同样也是百姓。”

    “陛下的文韬武略世人皆知。”

    “而陛下开创的这套体系,在我看来,落后又实用,而且很大程度上,哪怕陛下的子孙后代都是一群昏聩低能、行为乖张的人,依旧能坐稳这个皇位。”

    “但岁月是很公平的。”

    “在时间的磨砺下,陛下创建的一切,终会变得千疮百孔,也会失去最终的控制力跟约束力,以朱家家业的角度,陛下的做法无疑是成功的,至少是实实在在能恩惠数代人,但放在华夏的角度。”

    “陛下无疑是失败者。”

    “蒙古人蛮夷也,因而天下出现了倒退。”

    “陛下汉人也,但陛下为了小家,而舍弃天下,这只会导致天下出现更大程度的倒退。”

    “就我看来,华夏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至宋代,其实旧有的小农经济基础已经有所松动,经济结构已趋向开放,政治功能也日趋完善,财政制度也趋向理性化,天下渐渐朝着更加合理的方向发展。”

    “只是陛下太过眷恋小家了,也太过看重自己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了,继而蛮横的扼杀了进程,并用陛下独特的小农思维,那异于寻常的保守固执,将华夏引导向了一个超稳定,又超低效率的社会。”

    “继而让整个天下彻底回归到了小农社会。”

    “中国也由外向转向为内向。”

    “从开放走向收敛。”

    “不过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陛下的问题。”

    “因为从始至终陛下都只是历史的执行者,而非是创造者。”

    “甚至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与岁月的较量中,陛下注定会失败,而陛下创建的体系,也注定会失去控制力和约束力,只是在陛下创建的体制崩溃的进程中,天下却没有丝毫的转向,这只能解释为一个原因。”

    “帝国的继承者出了问题。”

    “他们被驯服成了乖巧的羊,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跟认知。”

    “因而大明上至朝堂,下至黎庶,都没有丝毫转向的心思,因为没有转向的空间。”

    “大明的臣子比大明储君更了解他自身。”

    朱标一愣。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

    眼中充满了茫然跟困惑。

    大明的臣子比自己还更懂自己?

    这怎么可能?

    但一想到自己这三十年,一直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多少挫折,甚至在臣子处遇到糟心事都没多少,他不禁踉跄了,这并非是没有,只是大明的臣子选择顺着自己。

    满朝都顺。

    那又何尝不是看透了自己?

    “这个天下,做‘奸臣’是很难的,所谓的‘奸’,只不过是迎的‘上’。”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能出入到朝堂的臣子,又有几人是真的不学无术?又有几人是真的没有才能?不学无术,光靠嘴皮子就能取悦‘上意’,这又怎么可能?”

    “他们只是借自己之口,把‘上面’的心思托出来了罢了。”

    夏之白摇摇头。

    “如今大明的朝堂百态,其实都只是陛下的缩影。”

    “杀是杀不尽的。”

    “拦也是拦不住的。”

    “就跟江河一样,大旱或者大涝直观表现出来的是水量增减,但根源必然不在河水上。”

    “而是在源头!!!”

    “所以陛下妄图靠着一些制度、一些说教就让天下风清气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而且也根本不可能做到,我也劝陛下不要再将心思放在这些无用功上了,多做一些行之有效的事,远比弄这些花架子来的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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