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浮动,几枝野梅花在深冬里散着暗香。
瞎子少年的世界却没有颜色,只有水墨和留白。
他见实力数据要上涨,心头越发欢喜,不顾夜色不顾天气,也不顾双臂的酸疼,只是专注地磨刀,再磨刀。
素白线条的刀在黑暗里来回摩动,簌簌落下的锈屑如在水墨里渲开的留白。
宋成越磨越期待。
他太期待变强了。
不为别的,就为能够安稳地活下去。
争霸,称雄,斗狠之类的事儿,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做。
前身的规划是“默默守护东家小娘子,看着东家小娘子成亲,而自己做一辈子杂役,然后专心伺候心爱的东家小娘子以及她的夫君”,这规划已经超额完成了。
而宋成的规划则是:往县城,府城,州城,乃至是皇城搬迁。
原因很简单。
这世界十有八九是《无间地狱》的世界观。
“填阴”,乃是这世界观里极其重要的一点。
人少之处,阴气难填。
最先出事儿,最先“末世”的也必然是山林、村落、乱葬岗、战场之类少人的地儿。当第一个禁忌出现,禁地也会随之而来,随着禁地的增多,县子会沦陷,然后则是府城,州城...
最后,才会轮到人气最重的皇城。
当然,这是从理论上来说。如今乱世...鬼知道中间会不会还有改朝换代,抑或其余变数。
宋成打算随波逐流,打算搬往繁华的大都城,以此来避开禁忌的“初震”。
可是...
没路引,没户籍,这些都只是空谈。
而最重要的还得是实力。
...
...
宋成磨刀不知磨了多久,他眼角微抬,看到四个数据从远而来,其中一个【好感:100】的自是东家小娘子了。
而周边三个也都是好感80的存在。
大夫救人,还是比较能让部分人存在好感的。
不一会儿,篱笆门的推声传来。
“成哥儿,你在干嘛?”
“磨刀。”
“噗...”
童嘉捂嘴,挡住笑,然后道:“就只是根细长铁棍儿吧?你是在磨棍子吧?”
显然,她也没看出这铁棍儿的厉害。
可话一说出口,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宋成没在意东家小娘子并无恶意的嘲讽,淡淡道:“那是刃还没磨出来。本来我还想给你挑一把,但除了这把刀之外,其余的都是普通货。对了,这把刀我只花了二十二文。”
二十二文?
还没菜刀贵。
童嘉瞥瞥嘴,不搭理这一茬,她又扫了一眼生锈铁棍子,很是怀疑自家男人究竟够不够得上“帮派普通弟子”这身份。可她不再多说,只是道了句:“沐浴吗?”
宋成点点头,又用水冲洗了一遍细刀。
两人今日皆是忙碌,汗流了不少,于是难得的到灶屋烧了一锅热水。
泡桶里,这一锅水也不足,但却可以让两人用毛巾好好儿给擦净身子的每个角落了。
灶屋里,夫妻俩没羞没燥地一起洗着,一会儿你帮我擦擦这里,一会儿我帮你搓搓那边。
最后留了点水给童嘉洗了头发,然后裹上外衣,匆匆跑过院子回了卧房。
到塌上,两人暖了暖身子,然后相拥说起了枕边话。
“今天去丁家,钱没找到。”
“谁把赃物藏家里?”
“主要藏得太快了,陈瘸子肯定是觉得那丁家三个娃子刚取了钱必然是存屋里,结果......欸,若真是那三个娃子取了钱,可就太鸡贼了。”
“还娃子,这世上有入室抢劫,猥亵妇人的娃子吗?”
“年岁小。”
“小怎么了?”
童嘉叹了口气,道:“功法那事儿,我悄悄问了问云娥。云娥不肯说,但是...”
东家小娘子想了想,又道:“也没拒绝。这些日子反正我要去给她婆婆看病,就多磨一磨吧。”
说完,忽地她扭了扭臀儿。
宋成愣了下。
东家小娘子无声地发出邀请。
宋成咬了咬牙,如蝉附树般靠了上去。
许久,平息。
东家小娘子评价道:“没最初那几天厉害了,你是不是腻啦?”
“哪会!只是身子骨瘦弱。”宋成急忙解释,然后又握拳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我拿到功法,定要把你这小妖精镇压。”
东家小娘子嘻嘻笑着,挑衅道:“小妖精等着你。”
两人只是塌上的玩笑话。
不过说真的,宋成是真觉这身体弱爆了。之前不出门,再加上才欢好,所以劲儿十足,可今日却明显感到疲惫了,全身酸疼,就好似围着塘河村连跑了好几圈似的。
他忍不住捂脸。
这身子不行,就连塌事都得拼命,才不会被看不起啊。
宋成躺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然后道了声:“娘子,我要神魂出窍了,半炷香时间回来,一会儿身子凉了,你别怕。”
童嘉点点头。
...
...
宋成观想宝塔,神魂出窍,轻车熟路地从窗缝钻了出去,疾风般往丁家方向而去。
至于点数,他今日没加。
他留着这点在等功法。
只要功法一到,他就能上一秒还是“未入门”,下一秒就是“圆满”。
技能再好,也得有境界底子才行。
他和云娥没那么熟,也不方便熟。
能帮他搞功法的只有东家小娘子了。
正想着,忽地...一道同样在夜色里悄悄行走的黑影落入了他眼中。
宋成扫去。
【实力:2~2】
【好感:70】
是陈瘸子!
陈瘸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把刀,正趁着天黑往远处赶。
不!
不是远处。
而是丁家。
陈瘸子已经停在了丁家门外,背靠着白灰墙,又慢慢摸索到了背月的那一面阴影里,贴耳于墙,开始偷听。
宋成直接钻入屋里。
一看!
好家伙,那丁家三兄弟正抓着个裹着泥土的钱盒子,在数着里面的铜板儿,碎银子。
丁家老大丁思屿道:“那陈瘸子真该死!就他一个人提要来搜我们屋子!该死!”
丁家老儿丁思岩道:“还好老三机灵,一早就把这钱埋到了河边。”
丁思谷眼里则是闪着幽冷的光,然后道:“大哥,现在不是歇息的时候。”
丁思屿似与他心意相通,陡然抬头。
丁思谷问:“大哥,敢不敢?”
丁思屿道:“杀陈瘸子吗?”
丁思谷道:“他在,肯定还要盯着我们。早点解决为好。我们不是有那捡来的宝贝吗?”
丁思屿陷入了思索。
真杀人,他还有点犹豫。
旁边丁思岩道:“陈瘸子好歹也是我们一个村的,就这么杀了?”
丁思谷淡淡道:“二哥,所以我们三个人里,你最废物。
大哥是要做大事的,这乱世里,你不吃肉,别人就吃你。
云娥生的美,又不懂藏财,偏生婆婆又病了,这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丁思岩默然不言了。
他大哥练了点把式,而三弟曾被爹送去私塾读了几天书...他却一事无成,就守家里了。
丁思谷见他沉默,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二哥,等陈瘸子死了,我们再从云娥家后门进去,到时候...我们三兄弟一起上那美妇。”
丁思岩犹豫了会儿,想到那种细皮嫩肉的女人当是无比蚀骨销魂,于是终于一咬牙,一拍腿,狠声道:“干了!”
丁思屿在旁听着两个弟弟的讨论,此时见到丁思岩反应,笑道:“这才对嘛。”
然后狠狠道:“这辈子,老子不甘心这么过,也不甘心窝在村子里,更不甘心积蓄半生,却被一次征兵弄的倾家荡产!!
这世道阶层既然官老爷们都定了,那老子就要当匪!
外面正好有山匪,老子就投他们去!”
说着,他走到丁思岩旁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弟,现在就是练胆子的时候。三弟让你去探,这叫斥候。你也做的不错。
等咱们把陈瘸子弄死,这塘河村里就没人再管咱们了。
明晚,去了云娥家,让你先上!”
话说完,丁家老大丁思屿掏了掏裤裆,道:“我去撒泡尿。”
说着,他摇摇晃晃着往后门走去。
后门,陈瘸子靠着墙,他把门里的一切都听了个真切,此时气的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待到后门吱嘎开了,他屏气凝神,在丁思屿走出后,猛然一刀捅了过去。
丁思屿骇地身子一闪,却还是觉着胸口一凉。
他往后摔倒,连带着陈瘸子也跟着趴了下来。
“畜生!”
陈瘸子愤怒地骂着,抓拐的手丢开拐杖,手掌运力压向刀柄。
噗!!
刀从丁思屿背后彻底透出。
而就在这时,陈瘸子听到黑暗里传来一阵嗖嗖的尖响。
一抬头,便觉眼眶一痛。
一根短弩箭从他左眼射入,又从脑门后穿出。
丁家老三神色冰冷,手中竟握了一把村子里绝不会有的劲弩。
陈瘸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丁家老三又抄起家伙,上前狠辣地补了一刀。
陈瘸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