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以前,格里安就算是比较不要命的主了。
不过那时的不要命大多是由于他找不到生命的意义,更不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将走向何方,因此他那时的行为大抵可以用一个句子概括——
等待死亡却又拼命在悬崖边活下来。
现在不同,他知道人生的意义就是他妈的给权贵添堵,为了这目标,让他们所有人都过得不开心,他愿意付出生命,更愿意为了那么一丁点儿可能性深入险境。
而且……
若是带着皮肤碎片深入火山口,跟妖魔来个极限对对碰算是险境的话,留在外面似乎更危险。
不是吗?
如果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待美狄亚回来,那么自己所要面对的依旧是皮肤碎屑的追逐、攻击与侵蚀,甚至在外部这空旷的环境下,无论怎样躲闪,皮肤碎屑们总是会从四面八方袭来,越积越多,愈发难以抵抗。
那不如,直接深入。
“在美狄亚回来之前,你就先尝尝自己的味道吧!”
几乎是瞬间,格里安脚下的飞行器一分为二。
可魔鬼右臂本就已是削弱版本,再进行切分,极其考验格里安的精神力与对疼痛的忍耐力。
即便魔鬼右臂不是他的右臂,但长达半年的磨合中,右臂的感知系统也已融入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颗细胞。
这一刻,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刃,在他骨肉间来回切割。
风声回来了,狂风也非常强烈。以狂风的速度和冲击力,将席卷那些可见的每一个点,而且是猛烈的一击。
右臂完成了分割。
一半维持着飞行器的运转,托着他悬浮在半空。
另一半则开始拉伸、变长,牢牢附着在格里安的皮肤上,逐渐硬化,做出格里安能找到的最强防御。
“该死……”
格里安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他强忍着不适感,控制着飞行器,朝着火山口的方向俯冲而去。
他无法回头,只能凭借感觉前躲后闪,那些皮肤碎屑,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疯狂地追逐着他,如同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涌入火山口。
热浪扑面。
格里安眯起眼,控制飞行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堪堪躲过一块从岩浆中飞溅而出的暗红色碎石。
下方,岩浆翻滚,魔鬼器官形状怪异,巨大的黑色心脏缓慢而有节奏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仿佛让周围的岩浆更加沸腾。
中间,阿道夫与“麋鹿”融合而成的妖魔已有一多半破茧而出。
与先前看到的不同,内部的妖魔不再是血红色,而是完全拥有了阿道夫的特质。
几乎半透明的人皮缓慢蠕动着,纹理与褶皱有种水晶面膜的质感,边缘微微颤动着,试探着周围的空气,寻找着挣脱蚕茧束缚的时机
至于上方……
“我操,这么多啊……”
没有风,没有喧嚣。
无数个蚕蛹倒挂在火山口内粗糙而黝黑的岩石壁上,仿佛是大自然悄然悬挂的奇特装饰。
听完毛人的介绍后,格里安清楚那里面都是什么。
人类与魔鬼器官。
只是不知道在妖魔的影响下,这些东西最终会变成何种模样,究竟是被妖魔吸收同化,还是说成为那大妖魔的附庸,亦或孵化出完全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清楚。
格里安估计,就算是里夏德·佐默来到这儿也得大为震撼。
这种奇观,就算是有文书记载下来,后世也绝对会认为是虚构的野史。
“哈哈……”
格里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操控飞行器加速俯冲。
皮肤碎屑紧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般跟随格里安绕行,
他们环绕着逐渐摊开的人皮飞行,不断打圈,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形成眼花缭乱的、能将一切毁灭殆尽的漩涡。
还不够多——
再来一点儿!
又是几圈下来,格里安朝身后望去,欣然一笑,高声大喊为自己鼓气。
“三!”
“二!”
“一!”
“去死吧!”
格里安低吼一声,在即将接触岩浆的瞬间猛地拉起飞行器。
轰!
那些追逐而来的皮肤碎屑,一头扎进岩浆之中。
下一秒,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岩浆表面炸开一朵朵暗红色的火花,顺着皮肤碎屑的一连串向上,几乎要引爆天空。
同时,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格里安的飞行器一阵剧烈摇晃,外壳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和嘎吱嘎吱的扭曲声,仿佛在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疯狂摆动,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危险。
他强忍着爆炸带来的巨大冲击,尽管身上右臂的能抵御很多冲击,但那强烈的震动和压力仍让他感到无比难受。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巨手紧紧攥住,呼吸困难,脑袋里嗡嗡作响。
就像是……
好似颅骨被撬开,往里面加上辣椒酱,搅拌均匀,随之缝合。
“该死!”
格里安咬紧牙关,稳住身形。
爆炸还在继续。
噼里啪啦!
岩浆表面的爆炸开始变了形态,从鞭炮的长条状转为盛大的烟火。
格里安不敢大意,操控飞行器在爆炸的间隙中穿梭,躲避着飞溅的岩浆和碎石。
忽然,他眼前一黑。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火山内部。
仿佛天塌地陷。
他下意识地抬头。
那妖魔,不,那广阔无比的人皮不知从何时起完全脱离了蚕茧的掌控,好似夏日捂住雪糕的棉被,遮住火山口。
它的人脸正对岩浆,处在火山口的中央。
它有着阿道夫的面孔,却比阿道夫要渗人百倍。它低头俯瞰着火山内部的一切,就好像神灵注视着蝼蚁。
虽然这个世界只有魔鬼,没有神明。
“我操了。”
火山内部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滚烫的火焰。炽热的温度迅速穿透他的防护,格里安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烤焦了。
他恍惚听到皮肤在滋滋作响,像是在炭火上烤炙的肉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方的岩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