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
左撇子更容易酗酒,得精神分裂症,出现违法行为。
佐默是个左撇子。
穿越后的格里安·佐默也是左撇子。
这是巧合吗?
格里安不清楚这问题的答案。
他是第一次穿越,周围也没有其他的穿越客,就算想找人沟通,也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人去探讨此事。
虽然在这个存在魔鬼的世界,大家对什么复活、附体、灵魂不会那么恐惧,但是该怎么开口呢?
总不能跟人说:“您好,我来自其他世界,您愿意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
哇,这会直接被科隆教廷抓走吧?
格里安一直有个打算,他要在未来寻找那些交换了灵魂的身体,或者是借尸还魂的人,毕竟穿越的本质是灵魂的转移,借尸还魂与灵魂互换也是灵魂转移。等找到这类人,他打算伪装成一个借尸还魂的人,去沟通有关身体习惯的事情。
“我确实是个左撇子,一直都是。”格里安说。
“那就对了,我那位朋友可不是左撇子,他虽然一直觉得左撇子的人很酷很帅,但是即便再怎么伪装,他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右撇子,所以纵使你们长得再像,您也不可能是他。”
“原来如此。”
“左撇子生活起来应该很麻烦吧?”
“很多人都有这种误解,”格里安耸肩,“每次回答类似问题的时候,我都特别想说,左撇子只是习惯性使用左手,而不是没有右手。”
格里安并未展开去抱怨这伴随他将近四十年的困扰。
一是,有关左撇子的事,他在还是佐默时就已经说累了。二是,他觉得,没必要在这种时刻,去说那无关紧要的事。
忽然,不知怎的,他想起来自己坍塌的出租房的柜子里,有一个苍蝇馆子的兑换券,只要再吃一次,就能免费换一盆茴香豆了,可惜,都压在地下了。
“所以左撇子是拿左手擦屁股吗?”黑德维希好奇。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您,没问出左撇子是不是用左手跟人握手?”
“真有人这么蠢吗?”
“有,而且不在少数。”
格里安无奈撇嘴,想起很多因他是个左撇子,而闹出的令人哭笑不得的对话。
一般情况下,当有人看见他是用左手写单词的时候,第一句话一定是:“哇,你是左撇子!”
随后佐默会如同机器人一样,预判到接下来的问题,一连串回复道:
“是,我是左撇子,吃饭也是左手。我妈妈没板正,他们无所谓这一点。左手写字跟右手没有区别,不用对左撇子的字大惊小怪。我不能同时写不一样的字,只会最简单的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我没比普通人聪明。”
而后,询问那人有概率说出一句:“我小时也是左手写字。”
格里安一直不明白这种人的想法。
通过观察,他发现这些自称“曾经是左撇子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右撇子。
但他们似乎很喜欢在一个纯粹的左撇子面前,证明自己也是左撇子,而证明的理由便是小时候用左手写字。可是,这些人明明只是因为,小孩子不知道用哪个手握笔,才闹出了左手写字的笑话,而非是就该用左手写字的人。
真是个奇怪的现象。
“哎。”
格里安低头看着左手拿杯子,以及掌心有茧子的左手。
“那佐默家族有左撇子吗?”格里安说。
“我上哪知道这种大家族的隐秘事呢?小道消息只会说侯爵的情妇是谁,以及在某场成人假面舞会上,两个死对头在交媾,事后大打出手,至于左撇子,没人在乎这些的,除了那些有其他目的的人,就像平时根本没人会去找一个工厂流水线的小组长,只有另有所图的人才会。”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淫雨不断,嚼烟索然无味。科隆嘛,这也正常。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日子。有时坚硬的地球在太阳下慢慢变软,像熟透的甜柿子失去了糖分。有时形成于远方的气流来到这里,影响了患有老寒腿的年轻人(因为老年人每天都在痛),还有下雨,经常下雨,总是下雨的日子。
“看您这样子,您跟佐默家族有恩怨?”格里安说。
“在目前的下城区,难道还有谁不讨厌佐默家族吗?虽然这边的建设很破,在城里人眼里,这边住的就是一群比农民强一点,一群挤破脑袋想成为中产阶级的,不自量力的蠢货。但是,这边总归会有一些不那么蠢的人,他们能感知到时事政治,比如赏金猎人和私家侦探们。因此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至少在财力上,肯定有佐默家族的支持。”
“但也就是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群体,他们相信最近的事情是‘二十三’所为,同时,他们又会去痛骂警察厅。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造成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警察厅不作为吧?”
“您看起来很看不起这里的人。”黑德维希说话严肃了一些。
“您这就是无端的指控了,我可以告您诽谤。而且我不至于看不起这边的芸芸众生,我只是有些时候,会惋惜。如果换一个环境,大家会有更多选择,也会有更多或许信息的方法,变得理智。呵,也不一定,我的人生中,也认识了很多出身不错,但是没脑子的傻逼。”
“比如?”
“比如……”格里安盯着黑德维希,“比如您认为我是佐默家族的人。”
说完,他看向窗外的大树。
那是委身于巷子,不停摇晃的大树。
看着它那粗壮的树干,格里安能想象得出,在白天,大树投下黑色的阴影,站在那里犹如异国的神,伸出许多条胳膊,双眼紧闭——时而朝左躺卧,时而转向右侧,如此反复。
每当有风吹来,它的叶子就唰唰移动,像躲避捕食者的鱼群。一千片叶子有一千个方向。一千个方向有着相同的意志。生存,以树的名义繁殖,以树的名义死去。尽管不知道怎样死去才算大树应有的生活,然而这无疑是长久以来镌刻于物种内部的东西。
整个雨季,大树扭动身体。不知道这动作是被牵引,还是支撑下去的努力。仿佛有根的生物理应如此,在顺应和抵抗之间微妙地起舞。恐怕百年以前就这样耸立。
啊,我这是怎么了?格里安想。怎么看见一颗树都能想出如此多的“闲言碎语”呢?
“您说话跟我的那朋友一点都不一样,我那故人可不会拐着弯,在你以为只想阴阳怪气一下的时候,忽然直接骂人。他沉默得要死!就像个死人一样!或者说,嗯……我到现在都觉得他是个没骨头的家伙。”
格里安也听不出,黑德维希对这位朋友是什么态度了。
似乎是那种,觉得对方不争气,为对方感到遗憾的情感?
“没您说得那么夸张吧?”格里安顺着黑德维希往下说,“要是没了这些骨头,我们是什么?那不就成无脊椎动物了,我认为那是没有前途可言的。”
“对,他就是没有前途可言的,要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