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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故事之皮影

    一章

    天冷得瘆人,我紧了紧衣服,快马加鞭向家中赶去。路过一个转口处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叫住了我。

    “行行好吧。”他抖着身子,伸出肮脏的大手,“给口吃的吧。”

    我瞥了他一眼,快步躲过。他的声音随即停止,想是已经对人们的麻木不仁习以为常了。我突然有些后悔,便勒马顿了下来,扭头望着那老乞丐。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又伸出手来,颤着身子向我靠了几步。

    “找个地方过夜吧,这天景会冻死人的。”我掏出银子,放在他手中。

    他表情诧异,随后激动得缩回身子,握紧那银子,“少爷是好人。好人就该远离是非。”

    我错愕,“什么意思?”

    他抬头直视着我,眼睛突然放出精光,“你家宅凶险,是个是非之地。”

    “放肆!”我暴怒,“你怎可诅咒我家宅!”

    他冷冷一笑,不再言语。我愤愤地扭转身,向家中疾驰而去。走了几步突觉异样,扭头望去,那老乞丐竟没了踪影。老乞丐的话让我心中隐隐不安,快到家时,远远就望见门楼上挑着两盏素白的大灯笼,隐约可闻府内的悲鸣哀啼。我心头一紧,下了马急慌慌冲进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白,父亲、母亲及全家奴仆皆披麻带孝啜泣不止。我一下懵了。母亲看到我,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爷爷死了。我身不由己地向爷爷的房间跑去,跌跌撞撞打开房门,一眼就见到了躺在厅堂中央的爷爷,泪水顷刻夺眶而出。

    我望着满院的素白,突然想起那老乞丐的话——你家宅凶险,是个是非之地。他是什么人?家中怎就真的出了祸事?难道真的有什么灾祸正在逼进我们吗?我忍不住胡思乱想,忽然又觉得好笑,怎么就相信了那老乞丐的胡言乱语。

    想来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在我小时便得了恶疾,爷爷的过世也许只是他的病情加重所致。记得有一次,我无意从爷爷房间经过,听见爷爷用极其难耐的声音喊叫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爷爷的病找过多个大夫,却都说是心疾,只能养得,要想除根却是不易。而爷爷到底有什么心事,一家老小却无人知晓,爷爷也从不许人问他。稍加询问,便大发雷霆之怒。我从小深知这一规矩,所以从不过问爷爷的心事。只是觉得爷爷脾性古怪孤僻,常常一个人蜷在屋中,把玩他的宝贝——一个皮影小人。

    小时有一回我曾冒冒失失地闯进了爷爷的房间,爷爷当时吓了一跳,手中的皮影掉在了地上。爷爷像丢了魂似的快速捡拾起来,然后。我吓得哭了起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见我哭得厉害,爷爷也愣住了,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便小心将那皮影收了起来,然后踱到我身旁,抚着我的头告诉我那皮影是他的命根子,丢了皮影,他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当时年幼,不解爷爷的话,只是对那爷爷看似比我还宝贝的皮影产生了兴趣,一直想着一窥究竟。可是,十年过去了,我却一直未能如愿。爷爷真就像对待他的命一般护着那皮影。

    不过,我最终还是见到皮影。那是前些日子爷爷去佛堂上香的时候,我偷偷到爷爷屋里翻到的。因为紧张,我不小心把皮影弄断了。我当时吓坏了,想着爷爷回来后看到皮影的可怕脸面,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于是我匆匆将皮影放回原位,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一夜。我辗转难眠,满脑子想到都是爷爷如何惩罚我。可是,翌日爷爷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带着我在集市上玩了整日。我当然错愕,回到家,几次想将实情说出,可又不敢。爷爷倒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夜晚将我招进他房中,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他的大限已到,这一天迟早要来,都是他做下的孽事之类的。听得我云里雾里,但庆幸爷爷没有为此事发火,心中倒也安稳了下来。可是,这才几日的功夫,爷爷就去了。就像他曾经说的,那皮影是他的命,皮影断了,他的命便终了。想到这,我心中突地颤了起来,难道爷爷的命数真的被那皮影左右着?那皮影又是个什么东西?

    二章

    夜里,风凄凉得很,啸得可怖。我心里烦闷得睡不着,想着到院中吹吹凉风。出了房间,刚转过玄关,眼前就有灯火一闪而熄。我眨了眨眼,好奇地望去,那蓦然亮起的地方竟是爷爷的房间。我抖了一下,想着自己定是花了眼。这时,风又大作起来,头顶的白灯笼晃动不止,院落顷刻笼了一层诡异。我咽了口唾沫,转身欲走,眼角余光恍惚又感到一丝光亮,扭转头去,又是爷爷房间那个方向。我头皮麻酥酥地想回屋去,可是腿脚却向爷爷的房间走去。来到房间门口,我推门而入,一股阴霾之气袭卷面门。我蹙眉走进屋中,点了灯,坐在椅子上,总觉得屋内异样,放眼望去,却未发现什么不妥。蓦地想起那皮影小人,便迫不及待翻找了出来。那皮影还在,我长吁了口气,对着灯光将那小人举在眼前,小人精细的样子便尽收眼底。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这物件,但这么仔细还是头一次,颇为这皮影精致的雕功感叹,栩栩如生的样子就似活了一般。只是皮料有些不同于以往的皮影,看不出是什么皮子做的,晶莹软薄,很是娇嫩。

    我端详了一会儿,便将皮影收进了匣子。抬头瞥见当空明月,时候许是不早了,我打算回房睡了。关门的刹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地望了一眼桌上的灯器,迅速关闭房门,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爷爷房中那盏灯,在我未点亮时便含着余温,这就是我一直觉得不妥的地方。看来,一切并非我的幻象。

    爷爷是在头七之后下葬的。那天去了很多人,多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部分我也都见过。但也有不熟识的,其中之一是一位老者,看年纪应该和爷爷相差无己,穿着打扮很是体面。父亲在看到那老者的时候,立刻拉着我走了过去,毕恭毕敬地行礼。我傻傻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父亲怒骂我,“见了四爷,还不磕头!”我一怔,忙跪了下来。四爷只是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和父亲攀谈起来。

    “老大,你爹是怎么死的?”四爷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爹是病去的。”

    “病去的?”四爷狐疑地望了一眼坟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皮影?”

    “皮影?”父亲思索片刻,“您老是说老爷子生前一直当作宝贝的那个皮影小人?”

    “嗯。”四爷点点头。

    “这我倒是没见,应该还在老爷子房间吧。”

    四爷听到这话,眉毛不经意地蹙了一下。接着,便没有再问什么。我站在父亲身后,看到四爷这般表情,越发觉得那皮影是个不祥的物件。葬礼完毕之后,父亲请四爷去家里小住时日。回程的路上,我和母亲同坐一辆马车。

    “母亲,那四爷是何许人?”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四爷很是好奇。

    “那是你爷爷生前的拜把兄弟,一共四人,你爷爷排行老三,他排行老四。”母亲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想来,你这四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这许多年两家都未曾联系。我嫁过来也只见过一次面,未曾想他老人家今天会来。”

    “是这样。那其他两个人呢?”

    “不晓得,我也从未见过。听说好像去的早。”

    “原来如此。”我挑帘望了一眼前面的马车,那个四爷,似乎藏着很多秘密。放下帘子的一瞬,我看见路旁一个人正直直地注视着父亲的那辆马车,不是别人,竟是那个老乞丐。刹时,我又想起他对我说的那句话——你家宅凶险。我慌忙放下帘子,努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到了家,父亲为四爷安置了上房,四爷却要求入住爷爷的房间。死人的房间是极其秽气的,但四爷却极力要求入住,我发觉这是个不可理喻的老头。夜里,我无意间从爷爷的房间经过。路过窗口时,我听见屋内有声音,于是,我好奇地贴在墙根,仔细窥听。声音是四爷发出的,像是自言自语,“三哥,没想到你真的去了。这是真的吗?大哥、二哥都去了,然后是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我了?这真是报应!报应啊!”接着,房间又静了下来,我想是四爷睡了,可屋内的灯还燃着。刚刚四爷那些莫名其妙的自语让我浮想联翩,强烈的好奇心作祟下,我偷偷捅破窗纸,向内窥去。灯火下,我看见四爷坐在桌前,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东西,竟是个皮影小人。我甚是惊讶,怎么四爷也有这样一个皮影?接下来,四爷又开始自言自语,他喃喃,“快了,快了,下一个就是我了。”他说这话时,手臂颤巍巍的,似乎很是害怕。快了?又是什么快了呢?我想不通,那皮影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看得出来,四爷对那皮影既宝贝又恐惧。直觉告诉我,一定有秘密,四爷和爷爷一定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章

    翌日一早,我就听见四爷的喊叫。一家老小都跑了出来。正如我所料,原来四爷是要看爷爷的那个皮影小人。父亲立刻差人去找,当然是毫无收获。我还不打算把那皮影拿出来。没有见到皮影,四爷似乎很烦恼,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大门。我立刻借着去见朋友为由,小心谨慎地跟在了四爷身后。四爷径直去了爷爷的墓地,坐在地上,似乎在说着什么。我躲在一棵枯树身后,竖着耳朵听着。

    “三哥,你真的是病死的吗?”四爷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皮影小人,都是残缺不全的,他将皮影摆在地上,“一个没了脑袋,一个没了心。你又是什么样呢?我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一个没了脑袋!一个没了心!这个时候,墓地上突然卷起一阵阴风,乌鸦惨叫着从枯木上窜腾飞起,四爷旁边的皮影一下被吹出老远,他慌忙追了出去。我不敢在这阴森鬼魅的地方长留,也匆忙逃离。路上,我左思右想着四爷的话,他似乎不相信爷爷是病死的,似乎觉着爷爷不该这样死,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先知,那他又知道什么呢?那些皮影又代表着什么呢?我正胡思乱想,偶然间望见路旁围了许多人,挤进一看,发现是个皮影班子。我突然灵机一动,急忙跑回家,取了爷爷的皮影。回来的时候,那班子前又增添了许多人,我焦急地挤进去,拿出一锭银子丢到老板面前。老板望着银子发呆,许是久未见到这样多的钱了。他没有动那钱,只是谦卑地问我什么事,我告诉他立刻收了班子,我要问他些事情。他不敢违抗,收了银子,匆忙撤了台子。我将他径直带到一家茶楼。

    “你应该演了很多年皮影戏了吧?”我望着他沧桑的面容,问道。

    “回少爷,一辈子就靠这糊口了。”

    “好。我有样东西给你看。”我说着,掏出了随身的皮影,“你看看这个,有什么不妥?”

    他谨小慎微地接过,仔细端详了半天,“这东西,薄得很,脆得很,不像一般的皮影。一般皮影都是驴皮或猪皮做的,少爷这物件,确是稀奇。至于什么皮,我就不好说了。”

    “你直说。”我听得出来,他似乎有所忌惮,“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

    “这样。”他蹙眉思索许久,“这东西应该是很多张皮层叠出来的,像是……像是人皮做的。”

    “人皮!”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望着桌上的皮影不由打了个寒颤。

    从茶楼出来,我径直回了家。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都不敢吃,因为四爷久久不从房间里出来。父亲差人去请了几回,四爷却连门也不开。无奈,他只好亲自去请,我也跟在父亲身后同去。父亲恭敬地在门口询问,可是,四爷的房门依然紧闭,连个回话也没有。最后,父亲只得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门扉开启的一刹,我就嗅到了一股腥臭,接着,我和父亲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地面遍布血液,桌子上,墙上也溅满血水,四爷躺在房中央,身体从头到腹有一道鲜红的血痕,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两半。他的眼睛惊恐无助地睁着,死死地盯着房梁。过路的几个小丫环偶然也看见这血腥的一幕,惊叫着匆忙逃离。她们的尖叫声将呆怔的父亲和我拉回现实,父亲一边喊着报官一边跑了出去。我也踉踉跄跄地退出屋子,想着离开,可是,恍觉哪里不对,于是,又折回屋内。我望着四爷的眼睛,将视线一点点上移,然后,我再一次惊呆。我看到在房梁上粘着一只皮影小人,一只和四爷一样被劈为两半的皮影小人。又是皮影!我瑟瑟发抖,冲出了屋子。我冲回房间,颤抖着掏出爷爷的那个皮影,虽然已经被我粘好,但那道裂纹依旧清晰可见。我猛地想起这是人皮做的,手一软,将其丢到了地上。那一刹那,我冒出个想法,毁了这诡异可怖的鬼东西。我把皮影凑近灯火,却又蓦然停住了。原因简单,我是被自己的好奇心蛊惑了,我清楚这人皮皮影一定蕴藏着一个故事,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我决定搞清楚。

    翌日一早,我找到父亲,询问有关大爷和二爷的事情。父亲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叹了口气,幽幽道来,“你大爷和二爷其实也是商界有名的大人物,可以说,他们兄弟四个在商界是个传奇。当年,他们四人都是穷光蛋,却不知怎地一夜暴富,各自都闯出了名堂。再后来,彼此之间便疏远了,久未联系,我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大爷和二爷。可是,就在几年前,家里突然收到一封信,是你大爷家寄来的,说是老爷子突然得了恶疾去世了。你爷爷当时就赶去了。后来你爷爷偷偷告诉我,你大爷根本不是因病而去,而是被人割了脑袋。这事发生不到一年,你二爷也死了,据说是被掏去了心脏。这些事虽然报了官,可到了也没有查出什么。这两件事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

    听了父亲的话,我又想起四爷在爷爷坟前说的话,一个没了脑袋,一个没了心,似有所悟。我似乎明白爷爷为什么总是将那皮影视如宝贝,因为他清楚,那皮影若毁了,他也就毁了。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皮影能操纵他们的生死?这似乎说不通,如果,硬要解释,也只能以鬼神之说敷衍了事了。但这种玄妙的事情,我可不信。我怀着无数的疑问在外度过了一天,将黑的时候,我向家中走去。路上,我又遇见了那个老乞丐。他似乎也认出了我,那表情极其傲慢,似乎在讽刺我先前对他的不信任。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所谓先知的异人,他一定知道什么。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说吧。”我丢给他一锭银子。

    他捡起,抬头望着我,“说什么?”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蹙眉冷对。

    “少爷,我只能说,天道轮回,恶有恶报。”他毫不在意。

    “废话!”我才不相信这些骗人的言语,“那就把你所谓的天道轮回讲清楚。”

    “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经提醒你了。”他冷笑,转身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猛地一抖,我便退出老远。这不是个简单的乞丐,这让我惊讶万分。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老乞丐已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四章

    我回到家中,一切依旧,四爷的死,官府没有查到任何线索,面对这样的现实,所有人脸上都挂着不可抑制的恐惧。匆匆吃了晚饭,便各自回了屋。

    深夜,我起身向爷爷房间走去,希冀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刚到前院,便看到爷爷的房间内似有灯火,影影绰绰。我心头一紧,立刻贴到窗下。屋内没有一丝动静,我怀疑是否是我出现错觉,但那火光却是真实存在的。于是,我缓缓抬起头来,捅破窗纸,向内窥去。我看到一个人站在灵位前,一动不动。因为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容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人是鬼?终于,他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我却吓得坐到了地上,那人——竟是爷爷。接着,屋内的火光蓦然熄灭,一切回归黑寂。我杵在屋外,仍旧不敢相信刚刚所见。愣了许久,我破门而入。我燃起灯,先是寻找爷爷,可是,一无所获,接着,我来到灵位前,惊讶地发现那些供品已经被吃了大半。我的思绪瞬间极其混乱,我不相信鬼,可是,如果不是鬼灵,那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从这四面封闭的房间消失掉?这个时候,鸡鸣响起,我急忙退出了房间。

    我找到父亲,告诉他我见到爷爷了。父亲先是呆怔,继而大发雷霆,怒骂我胡言乱语。我当然竭力辩解,但越是如此,父亲越是气恼,并警告我不准再这般胡言乱语。母亲在旁听得心惊胆跳,一边问我是不是撞邪了一边不住口诵佛号。无奈,我只得离开,这种事情若非亲眼所见,是很少有人相信的。此时,就连我也迷惘不清了,爷爷明明已死,如果不是鬼魂,又是什么?

    一整日,我烦闷无比,脑子里充斥着无法解释的问题。晌午吃饭的时候,一个仆人突然冲到父亲近前,慌张地在父亲耳旁耳语了一阵。父亲的脸色立刻变得极其难看,马上随仆人跑了出去。我佯装吃饱,回房的半途,悄悄跟在了父亲身后。父亲径直来到爷爷的墓地,我躲在其后,远远地,就看见墓地上隆起一个土包,仔细望去,大吃一惊,爷爷的坟竟被刨开了。父亲只短暂停留了一刻,便匆匆离开了。我走近墓地,向那坑穴望去,又是吃了一惊。墓坑中的红木棺材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爷爷的尸骨踪迹皆无。我恍然想起昨晚房间中的爷爷,想起那些吃剩的供品,于是,冒出一个想法——爷爷根本没有死。只是,如果他没死,那又是如何做到无影无踪地穿梭于家中和墓地的?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坟坑,跳进棺材内,脚下突然一空,接着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稳定心神后,我左右摸了摸,全是土,原来这是个通道。我有些兴奋,顺着通道向前爬去,一段时间之后,我看到了光线,当我拱开头顶木板的时候,我如释重负,正如我所料,这通道的另一头连接着爷爷的房间。由此,我确定,爷爷根本没死。我兴奋地从爷爷房间跑出来,却看见众人都向我的房间跑去。

    我预感到不妙,赶忙跟了过去。未到门口,便听见丫环们的惊叫,我拨开众人,向内望去。是爷爷,他躺在地上,身体被横向劈成了两段,而在不远处的地上,那个被我粘接好的皮影已经重新裂开,同爷爷一样从腰部断为两半。这血腥的一幕再一次震撼了我,呆怔地杵在原地,父亲则匐在爷爷旁边,痛哭不已。这一回,爷爷是真的去了,和他的皮影一模一样地去了。

    七天之后,爷爷再一次入葬,只不过这回是极其隐秘的,草草完事。在墓前,父亲望着爷爷的棺材,说了一句话,他说,“父亲,您终于还是没能躲过去。”我蹙眉望着父亲,我清楚他一定知道什么隐情。回来的路上,一阵声嘶力竭的唱曲儿吸引了我,我顺着声音望去,发现竟是那老乞丐,他正坐在雪地里,大声地喊唱着,“一个没了脑袋,一个没了心,一个横着断,一个竖着断……”

    深夜,宅院中突然回荡起类似唱戏的喊叫声,听不出其唱了些什么,着实让人恐惧。全家老小都被引了出来,聚在了前院。在爷爷屋的房顶上,出现了一张白布,借着惨白的月光,布面上呈现出几个残缺不全的皮影小人,它们的头飘着,身子飘着,极其痛苦地在白布上挣扎着,那回荡在夜空里的声音随着小人的挣扎而愈加凄惨可怖,听得人直发毛。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场面吓呆了。直到那悲凉诡异的叫声消失,白布无影无踪,我们才在一阵莫名其妙如泣般的大笑中缓过神儿来。这是我看过最恐怖的一次皮影戏。

    第二天,我敲开父亲的房门,父亲似乎知道我会来,也晓得我要问什么,他叹了口气,望着桌上那个已断为两截的皮影,“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现在你爷爷已去,我也不隐瞒你了。几十年前,你爷爷就是一个皮影艺人。他和三个结拜的兄弟组了班子,到处演戏糊口。有一年,天气极旱,地里寸草不生,死了许多人。穷人们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光了,树皮、草根,所有一切,就差吃人了。即便如此,依然尸横遍野。你爷爷他们仗着年轻力壮一直苦苦撑着。有一天,官府贴出一张告示,说是上面来了大官,喜欢看皮影,说如果谁能演一出皮影戏,就能得到不菲的奖金。你爷爷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立刻揭了榜,可是,他们那些驴皮和猪皮做的皮影早就成了裹腹之物,又能找什么东西去演戏呢。但既然揭了榜,就必须要去,他们是骑虎难下了。回来的路上,他们在墙根发现了一家三口的尸体,于是,冒出个恐怖的想法,用人皮做皮影。也许是饿昏了头,也许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们真就将那三具尸体抬回了家。回到家后,他们就把两个大人扒了皮,谁知半途那孩子突然醒了过来,惊恐地望着浑身是血的他们。他们吓坏了,没想到这孩子还有一口气,于是,就把那孩子丢了出去。演出很顺利,他们拿着人皮皮影演了一场精彩的戏,得到了奖金,也渡过了难关,并且靠着这钱做了生意,渐渐成了各居一地的乡绅。可是,几年前你大爷和二爷相继离奇而去,在他们身边都有一个和他们死状一模一样的皮影。你爷爷知道后,非常害怕,他知道这是他们的报应来了。于是,他总是小心呵护着他的那个皮影。没想到,他那皮影终还是断了,于是,他就想出假死这一招,想着躲过这场劫难。只是,没想到,老天还是没有饶恕他。这或许真的就是报应吧。”

    或许凡事皆有因果。

    夜深,我依然辗转难眠,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叹口气,打算睡去,突然发现房梁上徐徐飘下一样东西,平稳地落在我面前。借着月光看去,我冒了一身冷汗,那是一只皮影,一只没腿没手的人皮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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