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跟我讲过一件事情,她说是她亲身经历的。事情发生在1960年夏秋交接之际,那时全中国都在闹*。农民都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
妈妈的脑海中深深的记得一个画面,那是她小时候,大约6、7岁的样子。外婆带她走在进村的小路上,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像一条蛇。妈妈说,路的两边原先是绿油油的田地,可是自从*发生之后,就变成了乱葬场,这里葬的最多的是刚出生的女婴儿。当时的一些农民脑海里重男轻女的观念十分严重,认为养女儿是赔钱货,所以当一名产妇将孩子生下来后,如果发现生下来的是女儿,就用一块布将孩子捂死,然后等到天黑带到这乱葬场找个地方埋掉。小时候的妈妈走在这条路上总是很害怕,因为她有一双阴阳眼,只要走到这条路上来,就能看到在一个个拱起的小坟包上坐着可怜的女婴。她们在“呜呜呜”的哭泣,往外凸出的眼里流出来的全是红色的血,更可怕的是,她们似乎知道妈妈能看见她们,眼睛都紧盯着她不放,双手向她挥舞着,好像是叫她过去和她们玩。而她总是害怕的把头埋进外婆的怀里,不去看她们。不过,那么多的女婴之中,有一个女婴和其她的都不一样,她坐在坟头,嘴里紧紧咬着一块红色的碎布,她不哭,眼睛里透出一股怨恨的光芒,她的手里还有一个瓶子,是黄色的,那个年代能找到这样的东西是很不容易的。
终于走过那条路,便进入了村庄。妈妈松了一口气,像脱离猎人围捕的小鹿瞬间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一天,外公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没有下田做农活。看到外公正准备出门。妈妈就问:“爸,你去哪儿?”外公说:“你姑姑生了一场大病,我去她家看看。”外公是个极重亲情的农民,也是个慈祥和蔼的人。他总是喜欢把妈妈搂在怀里,然后用长满胡子嘴亲亲她,胡子蹭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会惹得妈妈哈哈大笑。那天外公亲完妈妈的脸,就出门了。
这位姑姑是个苦命的女人,她生了六个孩子,其中前五个都是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是双胞胎,出生后不久因为奶水不足饿死了,后来三个又是女儿,那时家里几乎没有什么收入,重男轻女的姑父学村里其他人一样,在女婴儿出生后就立即捂死,就埋在那条小路的乱葬场地上。姑姑虽然心痛但她却没有阻止姑父的行动,为了生儿子和养儿子只能这么做。第六个终于是儿子,姑姑在生下儿子之后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也许是伤心至极吧,也许是得偿所愿!产妇生产后情绪不能太激动,也不能哭,否则会伤及肺腑。姑姑生下儿子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她的头发不知怎地,没多久就像冬天飘落的雪花,花白花白的。才三十出头的人就已经这样,那个年代有多少这样苦命的人啊!
外公到了她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拉着外公坐在家里,自己到厨房去做吃的。妈妈说:“1960年时日子难过极了,家家户户根本就没什么吃的。姑姑家里也是如此。”那时,姑姑家里收获了一些芝麻,在磨坊里加工成麻油装到瓶里,准备留到过年吃的。不过,见外公去了,喜滋滋的拿出麻油和面条,点燃锅灶,煮沸开水,将面条下到锅里煮熟,撒上盐后将面搅拌一下便装到碗里,小心翼翼的淋上香喷喷的麻油,端到外公的面前,笑眯眯的递上筷子。那香味充满了整个房子,外公难以自制的咽了口口水,肚子也咕咕咕的叫了起来,自家人便也不客气了,接过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完和姑姑闲话家常,宽慰宽慰她的心。
后来外公便走路回家,谁料走在快进村庄的那条小路上,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路过的村里人看见了,发现外公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吓得赶紧大声叫喊:“不好了,有人中毒了,快来人啊。”当外婆、舅舅和家里其他的人用木板把外公抬着送往医院时,外公就口吐白沫与世长辞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为什么会这样?外婆哭的昏天黑地,无法接受这天大的打击。送到医院时,医生检查后说:“这是食物中毒,胃里面有残留的农药。”派人去姑姑家传了消息,姑姑瞪大眼睛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醒来时,疯一般的跑进厨房,死死的抓着那瓶麻油,泣不成声。原来,当初在磨坊里榨好油后,没有装油的东西。当姑姑在家里满屋子翻个遍时,也只在厨房的一张破旧桌子下找到一个曾经装过剧毒农药的黄色瓶子,那瓶子旁边还放了一小块红色的碎布。60年代是物资极其匮乏的,姑姑拿出洗衣粉将瓶子洗了三四遍,闻着没气味了才带到磨坊装了榨好的油。回来后一滴都没舍得吃,想着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没想到,这瓶子的农药根本没洗掉,毒死了外公。
当妈妈哭着走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她看到那个不哭泣的女婴儿,她的眼神充满了抱歉,听到她喃喃的说:“对不起,那个农药瓶是我放的,我想毒死我的父母和弟弟。没想到害死了你爸爸!我投了三次胎都被捂死了,我好恨他们。”妈妈边哭边小声说:“我很伤心,但我不怪你。因为你也好可怜哦!这里的都很可怜!”女婴儿听到妈妈说的话后哭了,随后消失不见。后来妈妈经过那条小路时,再也没有看见坟包上坐着哭泣的女婴,也没有看见那个带着怨恨眼神的女婴。听完妈妈讲的故事,我为枉死的婴儿感到惋惜。我想,她们或许都已不再怨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