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泽之上,所有人低首垂目,偌大的潭面,竟是没有丝毫声息。
潭水中央的不老烛飘飘晃晃,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点余烬。
随着不老烛燃尽,四个石棺缓缓从漆黑的石壁中浮现出来。一声内力的尖啸过后,那四个石棺盖缓缓开启,四个长老从石棺里走了出来。
不过一会儿,一阵飘渺的回音就从四面八方传来。
“想必各位等今日,都等了很久了。”
明长老嘴皮未动,声音却浑厚地回荡在整个漳泽之中。
“自烟袅失踪,已有二十年。各位是否还记得我们圣女教的教义?”
话音刚落,底下便传来齐声的诵读——
“若入我教,想我所想,行我所行,不为世事烦扰,不为世人禁锢。”
“好,”明长老从那石棺之上落到众人面前,紧绷的面皮上闪过一丝欣慰。
“自老祖宗立教以来,我们圣女教便无人能管。可没想到,那烟袅竟是为了一个男人,舍了她的家。这样的人,不配入圣棺!”
“明长老慎言。”
一道淡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红衣女子垂头立于浓雾之中,烟雾飘扬,模糊了她的面容,只那双眼亮得惊人。
此人正是白鹭。
明长老闻言,皱起眉头,“白鹭,你好大的胆子。”
“明长老误会了,”白鹭浅浅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我的意思是,只是不入圣棺,太便宜她了,待我做了教主后,再来决定对她的评议吧。”
“白鹭,小麻雀可是你姐姐噻。你也不要太过分咯。”溪长老拦在众人中间,念念叨叨。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明长老懒得多言,看向白鹭,“而今教主已经失踪二十年,新一任教主必须选出。”
她唇形未动,声音却响彻整个漳泽,“白鹭,这二十年来,圣女教全凭你主持大局。我们四人观你心性,认为你已有成为教主的资格。只要你过了我们的周生梦阵,便可登上教主之位。”
“弟子明白。”
白鹭望着无垠漳泽,心中的激动几乎要压不下来。十年了,她等了这个机会十年,而今离教主这个位子,仅仅一步之遥。
烟袅,你看好了,你不要的东西,我会好好夺过来的。
她眼神坚定,准备踏入长老布下的周生梦阵,接受教主的考验。
然而,就在她即将入阵的瞬间,天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破了湖面的宁静。众人惊愕间,一名女弟子急匆匆地跑来,脸色苍白地禀告:“报告长老,有人、有人劫狱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众人惊愕不已,四大护法立刻站直了身子,面色严肃,“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柳时衣等人原本打算趁机逃离,但就在这时,萧时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猛然抽搐,四肢百骸仿佛被奇痒侵袭。
“石头,你没事吧?”
柳时衣盯着萧时,试图唤醒他的知觉,却是徒劳无功。
柳时衣见状,只能蹲下身子,将萧时背到背上。
“你们先走。”
柳时衣招呼众人,正要踏出牢门,却听见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抬头,便见到四名长老和一名红衣女子站在他们面前。长老们面色铁青,显然对于劫狱之事极为震怒。她们目光凶狠地盯着柳时衣等人,仿佛要将面前几人生吞活剥。
然而,就在长老们准备动手之际,那红衣女子突然瞥见了沈溯手中的蛇腾鞭。她心神一荡,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抬手制止了长老们的行动,缓缓开口道:“长老且慢。”
众人齐齐看向她,女子面色冷漠,指着沈溯开口:“我要她。”
至于其他人,白鹭挥了挥手,示意先将他们关起来。柳时衣等人被押送进了天牢,而沈溯则被白鹭带走。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他们原本是来参加教主的选拔的,却没想到会卷入这样一场风波之中。然而,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他们只能接受现实,期待着能够有机会逃脱牢笼重获自由。
阴暗的天牢里,几人被铁链紧锁,魄风和殷裕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安。魄风忍不住开口问道:“柳时衣,沈溯就这么被带走了,真的没事吗?”
柳时衣眉头紧锁,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溯是她的挚友,看着她被白鹭带走,她心中也是万分担忧。但她知道,此时的他们自身难保,更别提去救沈溯了。
“白鹭和烟袅的关系应该不简单。”魄风突然说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许,沈溯暂时不会有危险。”
柳时衣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萧时。萧时的状况让她心生忧虑,但现在她更担心的是沈溯的安危。
“你们照顾好萧时。”柳时衣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找沈溯。”
魄风和殷裕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半晌,点了点头。
白鹭并没有带着沈溯踏进周生梦阵,而是抓着沈溯走上了一条无人的路。
沈溯问她什么,她都没有回答,到最后,沈溯只得作罢,留心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她们似乎是在向地下走去。
就在沈溯还在思考该怎么给柳时衣他们留下线索时,白鹭突然停下了脚步,紧紧盯着沈溯,逼问道:“你跟烟袅是什么关系?”
沈溯心中一动,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白鹭对烟袅的在意。于是,她趁机套话道:“烟袅是我师父,她教了我很多。”
白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自顾自向前走去。沈溯没有办法,只能跟上她的脚步。
这地下分辨不出黑夜白日,沈溯只能在心中大约估摸着,自他们在陈家村下了井,到现在估计已经过去了一日,此刻外面,应当是已经夜深。
估计也正因如此,沈溯跟在白鹭身后,离开那喜子洞之后,一路上都没见到其他人。
白鹭不紧不慢地走着,甚至没有回头看沈溯一眼,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不是真正的柳时衣,对烟袅的生平只窥见过个表面,自然是说多错多。她又是个谨慎的性子,做不到像柳时衣那样张口就来、随机应骗,于是白鹭不讲话,她也乐得一个字不说。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溯发现,白鹭似乎并不是想带自己回住人的那片区域,反倒带着自己,离那点点灯光越来越远。很快,她发现自己似乎走在一条,干涸的河道之上……这地底,怎么会有河道?
沈溯专注观察着身边的环境,正纳闷的时候,斜前方忽然从地底喷出了一道粗壮的水柱来,声音格外响亮,像是地面忽得打了个巨大声的喷嚏一般,吓了沈溯一跳。
白鹭倒是司空见惯,斜眼看到沈溯的脸,竟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就是个暗泉罢了。地底常有这些怪东西,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雨季的时候就会倒灌成一条河。”
白鹭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恢复了冷淡:“比不上你们那个什么……流水村来得平和。我们在江湖上本就名号不好,烟袅闹出那场灾祸后,更是人人喊打,能找到个栖身之地,便已是要谢天谢地。”
沈溯想起柳时衣在落子街的破茅草屋,摇了摇头:“流水村也并不平和,自打八年前昭国开始出征,外面就变得兵荒马乱,流水村那种小地方更甚。烟袅和……和我,我们过得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白鹭脚下不停,嘴上却顺着沈溯的话问了下去:“她在流水村,以什么为生?”
“开酒楼,白天住人,晚上宰人。”关于这一点,沈溯倒是听柳时衣讲起过,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个男人白天对烟袅动手动脚,晚上手就被剁下来炖了喂狗。
白鹭愣了一下,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她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三杯就倒的人,也能开得了酒楼。”
沈溯没接这个话茬,烟袅的酒量是她的知识盲点,并未听柳时衣说过。于是话锋一转:“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独身女子,在乱世之中谋生,自是吃了很多苦。”
“所以呢?是谁逼她去过苦日子了?你不会还想我可怜她吧?”白鹭冷笑一声。
“我没想你可怜她,只是觉得你那么恨她,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应该心情会好一点。”沈溯说完,才猛然发觉,自己说话,倒是不知不觉间跟柳时衣像了很多,这种歪理都能张口就来。
白鹭神色阴晴不定:“幼稚,她就是被千刀万剐,也还不来我圣女教死去的诸位姊妹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