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这趟中州之行纷扰太多,神女大典结束后的第二日,皇家就已经要启程上路了。楚延恭敬地跟在太后身后,相较于宫内其他人对他的冷眼,太后反倒一直对他还不错。毕竟除了楚弈之外,她对所有皇子都一视同仁,对楚延也没有低看一丝。讽刺的是,这对楚延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优待。
楚弈半天也没跟出来,太后便差了贴身的嬷嬷去催催这个拖拖拉拉不想回宫的小太子。等待的时间内,太后淡淡看了楚延一眼:“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你是向来心细懂事,连名号都从未喊错过。不像你那弟弟,总是改不掉喊本宫皇祖母的习惯。”太后声音平稳,听不出这话是嘉奖,还是责怪楚延太生分。
楚延微微颔首,没说什么。楚弈和他在太后眼里的亲疏,别说他,但凡是个宫里呆过的人都清楚。
“只是本宫没想到,向来不出差错的你,怎么昨日偏偏就让那沈溯的朋友们溜进来了?”
楚延一愣,看着太后看向他的眼神,知道自己逃不过,在太后面前装傻也毫无意义,索性便承认了:“儿臣知道那几人在游街后,被太子殿下召唤过。听闻领头的柳姑娘颇会讲故事,很受太子殿下青睐,检查之后发现他们身上没带任何危险品,便放了进来。太子他……他本就是小孩心性,极不喜欢大典,所以儿臣想着,若是能见到柳姑娘,或许能让他心情好一些。”
太后盯着他看了片刻,才转移视线:“罢了,本宫并未怪你。只要你对太子的心意一直未变,哪怕是使些小手段,也无伤大雅。”
楚延这般聪明的人,当然知道太后在点他什么。现下楚弈刚刚成为太子,保不定后面还会有多少明里暗里看不上他的人,楚延只要选好队站,将来便不会少了他的好处。当然,对楚延而言,以楚弈对他的依赖和喜欢,支持楚弈顺利继位,便意味着他此后余生都可高枕无忧。
楚延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儿臣自然明白,定与太子兄弟同心。”
太后点了点头,却是看向楚弈房间的方向:“怎么还不来?他是又闹脾气不想走了?”
楚延刚准备提议自己过去看看,就见到嬷嬷一脸惊慌地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太子不见了——”
太后眼前一黑:“什么?!”
嬷嬷上气不接下气,惊恐不已:“太子、太子好像,好像……被抓走了……”
楚延一愣,立刻严肃地冲周围的金吾卫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立刻去检查。随即看向一旁脸色不佳的太后:“太后娘娘放心,儿臣定将尽快寻回太子。”
同一时刻,柳时衣刚从客栈软和的床垫上醒来,她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手碰到了放在枕头边的月见刀,冲着这把给她带来厄运却又救她于生死之中的武器皱了皱鼻子。自打拿到这玩意儿,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法变回当时那个只想拿刀换钱、蜗居在流水村的小大夫了。
沈溯的事情解决完了,她欠的人情是还清了。凌霄盟人现在是被她杀光了,可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身在何处,还是毫无头绪。她一边觉得前路坎坷又不知会通向何方,一边又觉得管他呢,反正石头总会知道接下来干什么的。
——柳时衣猛地一睁眼,不对啊,石头跟她说,他来中州是为了替她找那个夺刀人。现在夺刀人死了,刀她也拿到了。按理来说,石头接下来就没什么要帮她的了,毕竟他就是看起来再牛,也只是个一天三吐血的剑姬,总归不能跟着她继续做无头苍蝇。
但不知为何,柳时衣却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石头在身边的日子。要就此和他一别两散,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
没错,是不安全。自己虽然从烟袅那边继承了据说很雄厚的内力,也有了这把削铁如泥的月见刀,但说到底她不会功夫,对江湖更是一无所知。而石头这人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是江湖上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跟别人打起来光凭嘴就能指挥她打赢。要是没了石头,别说跟人打架能打赢了,连怎么逃跑她都不知道。
但要想留下来石头,总不能往地上一坐抱着他大腿说“没了你我会死”来强迫他留下来。只能想想石头想要什么,求人办事嘛,无非是对方缺什么你就给什么,只要想清楚石头图什么,她就一定能把他留下来。
于是下去吃早饭的时候,就见到柳时衣一脸凝重地盯着萧时。
殷裕跟魄风看着她的样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殷裕凑到魄风面前:“师父昨天晚上跟柳时衣怎么了吗?”
魄风觉得莫名其妙:“阿时昨晚就睡在自己屋里,你少乱说话啊!”
殷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就是……师父忘了柳时衣的生日?”
“……阿时怎么可能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看看,问题就出在这儿!他俩可是都拜过堂的关系,做丈夫的连自己娘子的生辰都不知道,人柳时衣可不得生气呢!”
“……首先,柳时衣这怎么就是生阿时的气了?”
“你看她盯着师父一眼不眨,满脸严肃,半天不说一句话,像是想把师父一口吞了的样子,不是生气还能是什么?!”
“不是,那她也不知道阿时什么时候生日啊?!”
“师父生日是这两天吗?”
“……倒不是。”
“你看看?!柳时衣这么生气肯定是因为她就是这几天生日,师父不记得了,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
“她凭什么了?”魄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进了殷裕的思路之中,真情实感地为萧时委屈起来。
“唉,你不懂,人家小夫妻之间是这样的。”殷裕拍了拍魄风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不对,我怎么给你绕进去了。阿时跟她就不是小夫妻!”
“都拜堂了还不是小夫妻?!”
“那沈溯还跟刘公子拜堂了呢,沈溯也跟刘公子是小夫妻咯?”
“你放屁!那能一样吗?”殷裕气得脸通红,怎么能把师父这种自由恋爱跟沈溯这种被骗的假成亲相提并论?!
“没错啊,我是寡妇。”沈溯淡淡地说了一句,坐了下来。
殷裕一哆嗦,没忍住激动,掐了魄风一把,魄风眼一瞪,刚想把他手甩开,却见得殷裕根本没看他,自己已经坐直了身子,默默往沈溯那边挪了一点:“小溯,你别听小风子他瞎说八道。”
沈溯和魄风同时打了个寒颤,沈溯看向殷裕:“你叫我什么?”
“小溯啊。”殷裕少女怀春一般地傻笑。
“你恶不恶心啊?人家有名字的!”魄风一脸嫌弃地看着殷裕。
“小溯已经跟沈府断绝关系了,自然不能叫原来的名字了!”殷裕理直气壮。
“……这倒是也没必要。还是请殷公子称呼我全名。”沈溯默默往后挪了挪,不能跟殷裕离得太近,不然可能会被传染成傻子。就像魄风现在这样。
“这多生分啊……”
“还是生分点好。”
这边仨人吵吵嚷嚷,那边柳时衣却突然一拍桌子,看起来下定决心一般走向了萧时:“石头。”
萧时抬头看她:“怎么了?是早饭不合口吗?我看你半天没动一口,要不给你换点?”
柳时衣严肃地摇了摇头:“我有正事跟你说。”
“……你说。”萧时也放下了筷子,正色看向柳时衣。
“我要想买你这个人,得要多少钱?”
“……啊?”
“我,我想让你之后跟我一起上路。”柳时衣有点不好意思,主要还是觉得囊中羞涩,正在想着打白条能不能忽悠成功石头。
萧时梗住,上下打量了柳时衣半天,才缓缓开口:“嗯……黄金千两吧。”
“……行。”柳时衣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开口,“你放心,咱俩现在写张欠条,等我攒齐黄金千两,肯定立刻把钱给你。”
萧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要是打白条,可就不是黄金千两的价格了。”
“那就黄金两千两,行吧?只要我有,一定给你!”
萧时正要说些什么,客栈门口却传来了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只见那金吾卫的领头冲了进来,急吼吼地走向柳时衣:“你,见到太子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