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安神汤。”一大早,听雪就尽职尽责的将安神汤给苏宁璎端了过来。
这玩意不是晚上睡觉前喝的吗?
“医士说了,这药得一日三副喝着才能起效。”
如果她现在告诉听雪说,她昨天只是说着玩玩的,不知道听雪相不相信。
苏宁璎低头,看到听雪被烫红的手。
城主府里的小医院距离苏宁璎住的院子也比较远,如果苏宁璎没猜错的话,听雪这丫头应该是自己拿了药草回来亲自给她熬的。
昨日梁倩瑜在她屋中提到药方的事,听雪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很明显她听懂了。
“苏姑娘,我从拿药回来,一刻都没离开过,您放心喝。”
苏宁璎抬头,对上听雪那清澈如大学生般的眼神。
唉,行吧。
苏宁璎点头,接过药碗,喝了。
出乎意料,倒也不是很难喝,里面还有甘草的甜香。
听雪还给苏宁璎预备了果脯和糕点,苏宁璎喝完药,就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将那股苦涩的药味压下去。
“苏姑娘,今日阳光不错,您出来晒晒日头吧。”
这倒是一个好提议。
醒都醒了,苏宁璎穿着身上的袄裙,推开屋门。
晒晒太阳,从此以后她要做个阳光女孩。
一阵凉风吹过,苏宁璎瑟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再抬头,漫天阳光洒下来,均匀地落在她的肌肤上。
苏宁璎深吸一口气,嗅到空气里清新的气息。
听雪拿着药碗跟出来,然后打了一个哈欠,“昨夜我瞧见寻画姐姐带着人在找白琴姑娘,便跟着一起找到半夜,却还是没找见人,也不知道白琴姑娘跑哪去了。”
听雪话罢,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音。
苏宁璎住的院子不大,此刻,院子门是打开的,因此,苏宁璎一眼就能看到从门口路过的一堆小丫鬟。
她们聚在一处,盯着某处,脸上露出八卦又惊恐的表情。
苏宁璎下意识走过去。
高墙之下,青石砖路,一张草席卷着一个人,她湿漉漉的长发拖在地上,由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抬着,从苏宁璎的院子门口经过。
那几个小丫鬟贴着墙在说话。
“听说是跟外男私通被发现,投井自尽了。”
“夫人是极好说话的,白琴又是她的身边人,这种事情虽然不光彩,但若是提了,夫人也一定会好好安排的,何苦自尽呢?”
“哎呀,听说那外男是个有妇之夫。”
此话一出,大家了然。原来是面子上过不去,羞愤自尽的。
末世之下,死个人真不是稀奇事。也就彭城这块地方因为家里有矿,所以才显得格外岁月静好。
虽然苏宁璎早就知道白琴的结局,但当人真正在自己眼前裹着破草席被抬走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同为炮灰的无力感。
今天是白琴,说不定明天就是她了。
苏宁璎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日头,这阳光女孩她今天是一点做不了。
其实用脚趾都能猜出来,白琴的死亡不是偶尔,而是必然。
白琴作为顾一清的自己人,原著中她是因为知道了顾一清出轨宁秋燕的事情,所以才会被顾一清弄死。这次,白琴虽然没有参与这个情节,但她作为反派炮灰选手,还做了一件必死无疑的事。
那就是在梁倩瑜的汤药里下毒。
这个毒不是那种立马见效的,而是缓慢侵入身体,在无知无觉中毁坏你的内丹,等你察觉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内丹被废,梁倩瑜成为一个废人。
一个废人要如何才能坐稳彭城城主的位置?
顾一清知道,这局他一定赢。
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白琴被带走的尸体,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
陆琢玉站在顾一清身边,轻轻偏头看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表情管理失控,顾一清赶紧收敛了脸上笑意,摆出可惜的表情道:“白琴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当时她跪在那里卖身葬父,我看她可怜,便出钱替她安葬了父亲,然后将她带回来送到瑜儿身边伺候。”
这是外界口中所知道的事件。
实际上,这事还有另外一层。
白琴此人,十二岁被送到窑子卖艺。她见惯了社会险恶,人心复杂,十八岁的年纪,已经能在一堆老嫖客里如鱼得水。
顾一清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让白琴当着彭城百姓上演了一出好戏,将自己德善好施的名号甩出去。当百姓们怀疑他是不是贪恋白琴美色的时候,又将白琴送到梁倩瑜身边伺候。
这样一来,顾一清的爱妻人设更稳,还能让白琴监视梁倩瑜,顺便下毒,简直一箭三雕。
白琴对顾一清确实忠心不二,说她傻也好,对于这位将自己从窑子里捞出来的男子,白琴动了心。
可惜,顾一清是条毒蛇,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能毫不犹豫地咬死任何人。
“可惜了。”陆琢玉淡淡吐出这三个字,然后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苏宁璎。
少女站在阳光下,原本瓷白的肌肤更显出几分苍白,她盯着那草席子从眼前抬过去,草席子下面淌出来的水渍蜿蜒一路。然后,她的脸更白了。
苏宁璎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了,再看她午饭都要吃不下了。她捂着嘴,转身准备离开,一抬头,正好对上陆琢玉的视线。
两人隔着一条院外走道,男人身边站着顾一清。
顾一清的身量跟陆琢玉差不多,两个人的礼仪姿态却是差了很多。其实若是单看顾一清一个人的话,还算仪表堂堂,走在大街上也是有回头率的。
可一旦跟陆琢玉站在一起,那就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作为本书脸蛋天花板,陆琢玉在颜值这块上,就从来没输过。
“白琴无父无母,是个可怜孩子,我差人去处理一下她的后事。”顾一清急着去树立自己的人设。
“嗯。”陆琢玉颔首,“你去忙吧。”
顾一清跟着白琴的尸首走了,脸上带着悲切之意,瞧见这副场面的丫鬟和家仆们无不为顾一清的善良而感动,只有苏宁璎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突然,走出一段路的顾一清回头,跟苏宁璎对上视线。
顾一清正巧走进一个暗影里,他逆着光,转头的瞬间,面色阴郁,眼神阴鸷。
苏宁璎下意识浑身一僵,想起了昨天顾一清的疯批行为,还是陆琢玉给的那张破传音符救了她的命。
不行,顾一清这玩意疯起来可能直接把她也给嘎了,他现在明显就是一副杀疯了的样子。
人差不多都走了。
那边,陆琢玉朝顾一清的反方向走去。
“大师兄。”苏宁璎急跑几步跟到陆琢玉身后。
不行,今天这人体挂件她是当定了。
男人身高腿长,苏宁璎追了几步没追上,便又努力加了几分速度,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跟男人差那么三步的路。
苏宁璎想喊人,可她体弱气虚,小跑的时候喉咙只剩下喘气一个功能了,根本就说不出来话。
陆琢玉迈着大长腿,控制着速度,慢条斯理的往前走。他低头,看到苏宁璎照在地上的影子,跟她的人一样,细细弱弱的,却又手舞足蹈的带着无限精神气。
嗯,也有可能是急的。
苏宁璎的影子被日头拉长,跟陆琢玉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不管她是慢还是快,总是离陆琢玉三步远,就好像男人是故意的。
跑不动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苏宁璎觉得跑步应该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尤其是她现在的狗喘,实在是不应该公之于众。
苏宁璎停下来了,她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沉甸甸的呼吸。冷冽的空气被吸入肺部,从喉咙里略过,带着割裂的冷感。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破风箱。
她放弃了。
让顾一清把她嘎了吧。
突然,她面前出现一片暗影,刚才怎么追都追不上的男人转身,走到了她面前,“璎璎找我?”
你耳背啊!她都喘那么大声了,她八十岁高龄的太奶都能听见了。
苏宁璎抬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是啊,大师兄。”
苏宁璎,你让我感到恶心。
缓过气,苏宁璎舔了舔干涩的唇,“大师兄,你去哪?”
“去外面走走。”
“好巧,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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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琢玉从府宅借了一辆马车,苏宁璎坐在里面,抱着手炉,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觉得这破身体大概还是能撑上个一时半会的,只要不是她养。
外面的阳光看着确实不错,可是风也大。
苏宁璎伸手抓了抓自己的毡帽,抬眸的时候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陆琢玉。
男人闭眼假寐,靠在马车壁上休息。
苏宁璎看到他眼睛下面带着的青色痕迹似乎又重了几分。
其实该喝安神汤的人不是她而是陆琢玉吧。不过按照陆琢玉那脾气,看似温和,实则犟种,重生之后直接癫魔,根本不会顾及自己的身体,只知道疯狂复仇。
甚至将心魔当成了激励自己的动力,每每心魔作乱,让陆琢玉重复一遍上辈子的事,醒来之后,陆琢玉复仇的动力又多一层。
如果苏宁璎没记错的话,心魔的成长速度是很快的。
修真之人,神魔一瞬间。
陆琢玉的心魔反应前期是做噩梦,中期是产生幻觉,后期是精神分裂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甚至一度还会分不清自己是谁,做出自残,自伤等行为。
“大师兄。”苏宁璎轻轻叫了一声陆琢玉。
“嗯?”男人睁开眼。
“你现在觉得自己是男的,还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