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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苏宁璎拿着那符咒,一会儿放枕头下面,一会儿贴在心口。一会儿又怕睡觉给压皱了,起身把它挂床帐子上。一会儿又觉得床帐子不安全,把它拿下来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听雪:……恋爱中的女人果然不可理喻。

    苏宁璎很紧张,符咒贴在她的额头上,视线被遮盖住了一半。烟粉色的床帐,轻飘飘的动,苏宁璎的眼珠子也跟着它一起飘。

    现在大概已经到凌晨时分,人处于高度紧张之下是睡不着的,苏宁璎猜测她大概率是要通宵了。

    好困。

    人怎么能又紧张又害怕又困的呢?

    苏宁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精神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练习发声。

    “陆~琢~玉~”

    喊的太慢了,他会不会听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赤乌撕碎了?

    “陆琢玉!”

    喊的太快了,口齿不清,陆琢玉会不会以为她不是在喊他?

    “陆琢玉。”

    “陆琢玉……”

    喊着陆琢玉的名字,苏宁璎的脑子逐渐犯困,这个名字好像变成了她的摇篮曲。

    时间大概已经到凌晨两点,听说人在凌晨一点到三点的时候是睡得最熟的。当然,这种生物钟推测对于苏宁璎这种熬夜人士来说是不存在的,想当年,她可是她们宿舍的熬夜小能手。

    “陆琢玉……”

    陆琢玉睡了吗?如果他睡着了,没有听到她喊他怎么办?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外头的风声。

    突然,苏宁璎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碰撞声,似乎是从左厢房处传过来的。陆琢玉正一个人住在左厢房内,那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声音。

    不会出事了吧?

    苏宁璎有些焦躁的在床上翻了两下,想出去,又怕碰到赤乌。可当她看到手里捏着的符咒时,最终还是起身,披上斗篷,大着胆子将屋门推开了一条小缝隙。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陆琢玉给了她符咒,她不能没有良心的坐视不管。

    那只三头鸟还在吗?苏宁璎站在主屋门口,伸出一面小镜子,朝四周照了照。

    那只三头鸟居然不在了?难道是刚才看到陆琢玉,近仇人胆子小,被吓跑了?

    正在此时,左厢房内又发出了一道声音,像是茶碗被摔碎了。

    陆琢玉此人,上辈子和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仪态,也就是俗称的要脸。待人接物,举止礼仪,不管人前人后,从来都是满分选手,就算是变身复仇大魔头,也依旧保持着优雅。因此,能做出摔碎茶碗这种事情,大抵是真出了什么事。

    苏宁璎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快速疾奔到陆琢玉的左厢房门前。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苏宁璎拍了十几下,手掌都拍红了,房门却还是没有打开。

    不会是晕倒了吧?

    苏宁璎左右环顾,看到侧边的窗户,立刻转移阵地。她站到窗户前面,伸手去推。窗户没有上锁,很轻易的就推开了。

    苏宁璎伸出脖子,往里一瞧。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适应了一会儿后才看清楚里面。

    比起苏宁璎住的屋子,陆琢玉的屋子小了一半,家具之类的东西也更加简易了。入目所及,除了那件挂在木施上的大氅外,就没有什么日用品的痕迹了。

    人呢?在床上吗?

    “大师兄?”苏宁璎又朝里面唤了一声,除了窗户处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外,屋子里其余视角都很黑,因此,苏宁璎是真的找不到陆琢玉在哪里。

    没有回应,她有点慌。

    突然,屋子角落里传来一道很低的声音,“嗯。”跟陆琢玉平日里的嗓音不一样,听起来有点哑,压着一股难言的阴沉气息,像是不太舒服,“我没事。”

    听起来就很有事啊!

    听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如果她在这个时候给了大魔头温柔的关怀,说不定大魔头一个高兴就不杀她了呢?

    苏宁璎大喜,这谁还分得清她跟爱因斯坦?

    窗沿有点高,苏宁璎双手按在窗沿边,努力踮脚蹦了蹦。

    没蹦上去,好急,错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谁知道大魔头下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

    好累。这破身体,还不如她自己的呢,起码她小学体育课的时候跳山羊还得过第一名。

    正在苏宁璎努力的时候,她的额头突然被人抵住。

    是谁,阻挡了她改变命运的道路?

    哦,是命运他自己出手了。

    陆琢玉从侧边的暗影里出来,手掌拍在苏宁璎的额头。男人身上披着一件外袍,发髻松散,衣襟微乱,领口处有被茶水浸湿的痕迹,隐隐透出里面的肌肉线条。

    陆琢玉看似瘦,瘦得风光霁月,实际上一个剑修,怎么可能如同看起来般那么纤细。陆琢玉背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上纠结的肌肉,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像看上去那么弱。

    苏宁璎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再近一点,她的鼻尖就要凑到男人胸口了。

    只能说,很开门。

    白的白,很白。

    让她想到了今天晚上吃的那碗酥酪。

    “我不小心打碎了茶碗而已。”

    苏宁璎低头朝地上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瓷白色的茶碗碎片,在昏暗的房间里不甚清晰。

    然后,她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气。

    陆琢玉的身上素来带着药草香,因此,这股血腥气在清淡的药草香中就变得十分突兀。

    苏宁璎发现,眼前男人抵住她额头的那只手的袖口处就有明显的血渍痕迹。

    她握住陆琢玉抵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的手腕,指尖轻轻摸索了一下,从男人的手腕,一直到指尖,五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放过的那种。

    没有摸到伤口。

    少女的手柔软而温暖,指尖从肌肤上略过的时候,就像是春日潮湿的雨水,带走冬日空气中萧瑟的冷感,带来透着生机的暖意。

    陆琢玉像是被烫到一般,收了手。指尖的酥麻感还在蔓延,那被触摸过的肌肤都变得滚烫。

    不是这只手。

    那是另外一只手吗?

    苏宁璎视线下移,看到了陆琢玉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

    果然,男人白皙的指尖处带着一点殷红血迹,有细小的血珠子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淌,血量还不小,白色的袖口已经红了一大片。

    两人离得还算近,隔了一个窗子,苏宁璎趁着男人愣神的时候,握住陆琢玉那只受伤的手,将自己干净的帕子按上去。

    伤口很细,却深,大概率是收拾碎片的时候被割破的。

    “大师兄,你等等。”

    苏宁璎将自己的帕子塞给陆琢玉,然后回到主屋,把自己的床头灯给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漂亮的绣球灯,苏宁璎学着听雪的样子将它点燃之后递给陆琢玉。

    “当心碎片。”

    陆琢玉的屋子里黑漆漆的,应该是碎片飞的到处都是,走路不太方便,更别说是去找火折子点灯了,指不定要踩到多少碎片。

    陆琢玉提着那只小巧漂亮的绣球灯,看着站在窗口仰头看向自己的少女。

    晕黄光色下,她的面部轮廓骤然清晰起来。因为奔跑,所以她的鼻头有点红,微微喘着气,纤细的身型裹在宽大的斗篷里,看起来更弱了。地上随意一片碎瓷片,都能要了她的命。

    “大师兄。”两人对视,少女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上扬的调子,像是在撒娇。

    “嗯?”或许是夜色太沉静,陆琢玉整个人恍惚了一下,他下意识回了一句。

    “给你。”苏宁璎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递给陆琢玉。

    那是一把精致的银色小剪刀,小剪刀的圆弧握手一侧用红线细细缠绕了一圈。

    “放在枕头下面就不会做噩梦了。”

    修士最怕的不是渡劫,而是心魔。

    天雷你可以靠体质和法器扛过去,可是心魔这东西,无孔不入,就算是再强大的修士,都会被心魔所困,一夕之间,修为毁于一旦或丧命,或直接沦落为魔的也不少见。

    陆琢玉自己大概也已经察觉到了,虽然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因为上辈子的经历,所以他心魔已生。心魔初显,尚能压制,可心魔这东西,是越压制越反抗。

    按照听雪所说,这几日陆琢玉都在院子里没出门,这大抵跟他心魔发作有关系。一开始,只是做噩梦,后来会产生幻觉,最后陷入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分裂状态。

    现在应该正处于初期,做噩梦的阶段。

    陆琢玉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泼墨的黑白山水画,看一眼就觉得沉静安详,可若是仔细深入进去,你又会被那藏在暗处的黑暗吸引进去。

    那无尽的黑暗,像一个漩涡,你以为你已经看到底了,实际上,那只是另外一个深渊。就好像陆琢玉上辈子的经历,你以为他已经倒霉到顶点了,实际上,那只是冰山一角。

    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睛下面坠着明显的淡青色痕迹,那是没睡好的表现。

    虽然苏宁璎不能帮陆琢玉渡过心魔,但这剪子上面的红线可是她亲手缠的,也算是一份没什么用的心意,毕竟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走了,大师兄。”苏宁璎缩着脖子,又噔噔噔跑回去,然后紧紧地关上门。

    陆琢玉拿着手里的银剪刀。

    沉甸甸的小玩意,大概是城主府里面的东西,还算精致。侧边缠绕着的红线有些凌乱,能看出来缠绕的人手艺不是很好,不过很有耐心,这么细长的红线,能绕那么多圈。

    风过,吹起陆琢玉面颊边的一缕碎发。

    重生以来,他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里面都是一些从前熟悉的人和事,他们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他做着上辈子那些事。他们的脸,他们的声音,像钉子一样,一颗一颗凿进他的脑海里,时刻提醒着他,他曾经遭受过怎样的折磨。

    每多一颗钉子,他的心魔就重一层。

    他永远无法忘记,一次又一次被人背叛的滋味。

    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凝重的夜色之下,银剪刀被随手扔在了院子侧边的那巴掌大的一小片竹林子里。

    -

    苏宁璎坐在床头,一边捂着冰寒的身体,一边看着自己指尖沾上的一点血迹。

    这是陆琢玉的血。

    她低头嗅了嗅,好像没什么味道。

    因为苏宁璎只刷到过这本书的一些片段,所以对很多细节不了解,比如,她并不知道为什么陆琢玉的血能治疗原身的病。不过在看到男人受伤的那一瞬间,她的第一反应是,太浪费了,想嘬一口。

    幸好,她忍住了。

    不然这将是一场多么酣畅淋漓的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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