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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只要有家可回,一切都会得救

    钟俊民说完大家都开始尬笑。又要人排除杂念,又要人注意谋身,未免也太难为人了些。

    钟俊民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老学究气太重,极其拧巴,估计年轻人们不爱听,叹了口气给自己往回找补:

    “其实吧,最近这段时间,我天天跟黄星火吵,也有些动摇了。现在我们的学生,满口都是小王子语录,一开始我很鄙夷,后来听多了,感觉这人确实有点水平。但是他那种写法,就算再有水平,也永远上不得台面,我就是不希望你沦落到这样。”

    王子虚万万想不到,话题忽然转进,一下子飞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小王子身上。虽然小王子也还是他,但他确实没有料到,有一刹那还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

    王子虚说:“教授,这一点上您不用担心。”

    因为已经沦落成这样了。

    钟俊民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即使太史公司马迁,当年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危机,但是最终历史给了他应有的地位,光焰万古。不要因为一时一地的得失就放弃自己的道路,你肯定是因为某些信念才选择了文学,你要坚持自己,相信文字的力量。”

    王子虚郑重点头,不无悲凉地说:“好,我会的。”

    听到小王子这个名字,敏感的不止王子虚一个。宁春宴插嘴问道:“钟教授,您还是认为小王子不入流吗?”

    钟俊民大摇其头:“不入流不入流,他那样没法入流。写得再好,也是明珠暗投,不能成为真正的大家。”

    王子虚听得十分受打击,但宁春宴却眼前一亮:“这么说,您也觉得小王子写得还算好的?”

    钟俊民面色铁青:“谁说了?”

    “您刚才说他‘写得再好也不能成大家’,也就是说他现在起码能当得上一句好咯?”

    钟俊民气得拍椅子扶手:“我不是说他写得好,我是说好文学和坏文学之间存在一条分野,他的一部分处于那道分野的上端,但是那部分是文学当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除了那一部分,其他的甚至谈不上文学,所以不能说他好。”

    宁春宴很知趣地闭上嘴。她不同意钟教授的观点,但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惹怒教授。

    她喜欢小王子,但这种喜欢更适合藏在心底,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宜宣之于口。

    钟教授说完还是很不悦,铁青着脸转头看王子虚:“你的文笔也不错,我感觉不比所谓的小王子差。有些部分可能欠缺了点,但不要灰心,更不用眼红他的成就。他的爆火只是喧闹一时,而成为不废江河才是每个作者应有的追求。”

    面对着教授期待的目光,王子虚无言以对,只能缓缓点头:“……好。”

    “不比小王子差”那是肯定,“有些部分欠缺”应该不可能,“眼红他的成就”更是无从谈起。

    因为他就是小王子。当然,这话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宜宣之于口。

    他很庆幸自己当初决定不公开自己小王子的身份,不然现在能有这么多人帮助他吗?他很珍惜这些缘分,以后要时刻注意保密,万万不可透露小王子的身份。

    提起小王子,钟教授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对着众人一顿输出。

    小王子如何王子虚倒不在乎,他更在乎陈青萝。现在,他好像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和陈青萝身处同一个空间中了。和陈青萝相隔不到几米,他也能不举止失措、引喻失义,这是了不起的进步。

    令他遗憾的是,陈青萝自始至终没有看他哪怕一眼。他偷偷看了她很多眼,她一次都没有看他。

    王子虚有些丧气。不是因为她没看他,而是因为明知道她不会看他,他还忍不住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他知道没结果,他就是忍不住。

    明明陈青萝没有把他给忘了,两人也许还能试着如从前那样对话,即使距离无法再接近,只是做对朋友也是极好的。可是陈青萝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为什么她要在别人面前装作不认识自己呢?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也许她不想让别人窥见她的青年时期曾和他有一段这样的关系,也许她觉得王子虚过得太失败跟他关系好会丢份。陈青萝的想法深不可测,谁能猜到呢?

    也许她不看他倒是件好事。他可以了却念想,不再凝视着无法靠近的她,徒增烦恼。就好比诗人们对月兴叹,无法接近,只能想象。

    正在教授对小王子大加批判,王子虚低头沉思时,陈青萝忽然开口说话了,把王子虚吓了一跳。

    “为什么小王子要叫小王子?”

    “什么?”

    陈青萝说:“我的意思是,谁会给自己起笔名叫‘小王子’啊?感觉有点……恕我直言,有点自恋。感觉像是個很矫情的人。”

    陈青萝的关注点一贯地奇特

    王子虚感到深受打击。

    刚才钟教授输出了十分钟,都比不上陈青萝这一句话对他的打击大。

    宁春宴连忙说:“不是,小王子只是简称,他的账号昵称的全名叫,小王子倒拔猴面包树。”

    “叫什么?”陈青萝扬起眉毛。

    “小王子倒拔猴面包树。”

    陈青萝身形一阵晃动,捂住嘴,转身背着身子朝向所有人,肩膀不住颤抖。

    “……噗,呼呼、呼呼……”

    王子虚有十多年没有看到这么情绪化的陈青萝了。

    她在跟自己做着高强度对抗,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但她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出卖了她,双颊也变得粉红。

    宁春宴瞪眼看她:“你笑什么?不会是被小王子倒拔猴面包树给戳中笑点了吧?”

    陈青萝的肩膀抖得更凶了。

    “啊?真的有人会被这个昵称戳笑点啊?你笑点真的好怪。”

    陈青萝笑个不停,都没办法反驳她,宁春宴跑过去看她正脸,并且开始使坏:

    “不就是小王子倒拔猴面包树吗?小王子倒拔猴面包树很好笑吗?小王子就不能倒拔猴面包树了吗?”

    陈青萝“嘤”的一声蹲了下来,把脸埋进了手掌,发出类似猫咪的声音。

    王子虚又感觉心情大好。

    小王子倒拔猴面包树这个名字是怎么想出来的?太棒了。至少我在起名这方面很有才华嘛!

    差不多到了时间,他们送钟教授去车站。一路上钟教授都在诉说作家应有的文学坚持。

    王子虚一开始担心跟钟教授相处不好,人家身份地位资历摆在这里。但交流下来,除了对文学意见不一致,他倒没有架子。

    可能读书多了之后,人也变得广博宽容。钟教授没有自居权威,像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即使意见不一致,也能相处融洽。

    到了高铁站,离别之际,赵沛霖跟他讲了不少有用的。

    比如研究生报名一般是在九月底,初试紧随其后不久,满打满算,他只剩下三个多月的复习时间。

    到了三十岁,体力和脑力有所下降,跟一帮年轻人同台竞争,还未必能考上。如果考不上,现在说的这些都属于提前开香槟,什么师兄师弟的,全白搭。

    赵沛霖说要给他提供复习资料和笔记,他考研时准备的那些资料、笔记,各类教材教辅,统统送给他,不管是他去拿也好寄给他也好,随他方便。

    王子虚连连感谢。

    送走钟教授后,宁春宴问道:“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王子虚说:“我跟一个朋友约了见面,然后打算回家带老婆吃顿好的。”

    “我没问你,我问青萝。”

    陈青萝在为小王子和猴面包树的事笑过后心情阳光了一阵,现在不知为何又闷闷不乐起来,声音低沉地说:

    “我要回家躺着。”

    宁春宴语气格外温柔:“青萝,那不算安排,只能算无奈。”

    “那我除了无奈,没有其他安排。”

    宁春宴给了她一个爱的抱抱:“太可怜了,跟我回家吧,我让我妈给伱做好吃的。”

    “我不要。”陈青萝说完,又补了一句,“饭点再叫我。”

    “你有点过分嗷!”

    王子虚在一旁默默听着,想到陈青萝一个人躺在自己家里,突然莫名感到十分心酸。

    原来天才也会孤独吗?

    心酸完了转念一想,我有什么资格为陈青萝心酸?先顾好自己吧,傻瓜。

    王子虚没有机会再和陈青萝说话,给林峰打了电话,开车过去接他,一见面,林峰就说:

    “你瞒得我好苦啊!”

    林峰说是这样说,但看上去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真心为自己朋友感到高兴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真的生气,王子虚内心一阵感动。

    王子虚说:“抱歉,不是故意想隐瞒你。敌人太过阴险,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

    “敌人确实很阴险。”

    林峰自从偷听到沈清风和林洛的谋划后,就放弃了对他们的一切幻想。他能理解王子虚的做法。

    他们找了个地方,王子虚把自己被张倩刷下来后发生的事跟他讲了一遍,令林峰唏嘘不已。他尤其羡慕王子虚能够得到宁春宴和陈青萝两位才女的联袂推荐,能够被人如此赏识,即使最后没有得到一等奖,也足以自慰了。

    听到王子虚打算辞职后,他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在这个年龄上辞职,可以说相当危险,除了体制内的工作,一般企业看到他这个年龄时就打起了退堂鼓,一旦辞职,很难再找到更好的工作。

    不过王子虚心意已定,他也没有多劝,只问道:“你跟你妻子商量过这件事吗?”

    “还没有。我打算今晚跟她好好谈谈。”

    林峰皱起了眉头。

    “确实得好点谈谈,辞职这事,没有家人支持是不行的。”

    说完,他又感叹道:“我其实也想像你一样,奔往自由,有时候妻子给我压力很大,我也会想,我干嘛要结婚啊?但平静下来,看到妻子和孩子其乐融融地生活场景,之前的那些烦恼,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对我来说,家是幸福的港湾。我在外面漂泊,受过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看了多少脸色,回到家中,你看到妻子和孩子的那种温馨,让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家可回,就一定能得救。”

    王子虚说,嗯。

    林峰是个很地道地生活着的人,世界上像他这样正常的人应该多些。然而,他却无法体会到林峰说的那种情感。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家庭里就不存在什么温馨画面。他父母离婚前,生活就已经一地鸡毛了,离婚后,更是不存在治愈的生活场景,只有王建国同志骂骂咧咧地走来走去。

    他知道这不是正常的生活。不只是因为学校里同学们经常围着他发笑:我们都有妈妈,你没有妈妈,哈哈哈哈……那个时候他也没生气,只是想我没有妈妈又不是我的错,更没跟王建国同志诉苦——那时候他自己都够烦的了,没空管一个小孩子的心理问题。

    可能是那时落下了病根,导致他后来对婚姻生活一直持有怀疑态度。这种怀疑态度逐渐蔓延开来,让他对一切意义上的亲密关系十分抗拒,这让他显得有些反复无常。

    往往每当跟某个人关系变得有了亲近的苗头,他就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十分受伤。在他的学生生涯中,不少人都着过他的道,并因此很生他的气。唯一例外的,只有陈青萝。陈青萝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那个时候他很冰冷,冷得没有人类的情感,他无法共情其他人的悲伤与喜悦。他这种冰冷的态度再加上高大的身材,某种意义上很酷,他也被不少女生追过,但最终都不了了之。直到大学时一个学妹当面指出他性格上的问题,他才醒悟过来,他这样也是不正常的。

    和妻子一起生活了3年多过后,他的症状才减轻一点,逐渐有了正常人类应有的情感,人也变得温和了不少。这是他能够坐在这里和林峰把酒言欢的根本原因。

    “我会跟妻子好好聊聊的,我会尽力争取她的支持,如果她不愿意,那我就放弃现在的想法,”王子虚露出笑容,“毕竟家庭为重。”

    林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还没跟你妻子领证吗?早点领证吧,争取早日生个孩子。有了一家三口之后,人生就进入了新阶段,一切都会变得很不一样。”

    王子虚并不期待人生的新阶段,但活到这个岁数,也不会再畏惧它了。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林峰之后又跟他讲了有关林洛和沈清风的事,两人因为文会上的失利,最近十分倒霉,做事都变得低调了不少,林洛更是每天失魂落魄。林峰对此有几分幸灾乐祸,但也有些担忧沈清风会不会又憋出什么坏水。

    他们约好,过几天一起去文协登记,邀请王子虚正式成为文协会员,林峰向他暗示,他如果再发表一篇重磅,很有可能一步登天,成为文协副会。

    告别林峰后,王子虚回到家。出乎他意料的是,妻子并不在家,门口没有她的鞋子,家里也没有开灯。

    他走到餐桌前,捡起桌上一张纸条,只见上面用小巧而冷硬的笔迹写着:

    “我走了。不要来找我。不要联络我。

    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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