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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寒冬夜行人

    刁怡雯等人追出去的时候,王子虚已经朝着广场酒店走了上百米了。

    只见他腋下夹着书,肩膀收紧,微微含胸,低着头,大步流星,旁若无人。炎炎夏日,走出了寒冬夜行人的气势。

    郭冉冉说:“他真的去广场酒店吗?”

    宋应廉说:“看来是的。”

    郭冉冉说:“管他去不去呢。领导问起来,我们就说不知道。”

    刁怡雯转头看自己这位好友,默然不语。

    如果王子虚真的在乎领导的看法,他完全可以自己打个电话,跟领导把情况说清楚。请他们来传话,就等于是听天由命,有敷衍了事之嫌。

    他似乎笃定领导即使发脾气也并不能拿他怎样,主打一个漫不经心。所以就算他们不传话,王子虚也肯定不会在乎。

    当然,郭冉冉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王子虚是否真的要去广场酒店。

    她目光一直紧盯着王子虚的背影,在她的监督下,王子虚的路线自始至终没有偏移。这结果让她有些丧气。

    文会的主要举办场地是人民广场,人民广场旁有个广场酒店。这里古早时本是西河最早的招待所,后来被私人承包改制,重修扩建改名,成了一所准五星级酒店。逢重要活动时,这里一定会被用于接待外地要员。

    这次文会,请来了一大批各界名流,全都被安顿在广场酒店里。宣传部、文旅、文联等多个单位全体出动接待,安保部门24小时执勤盯梢防止出现意外。

    在这种强度的监护下,西河人民对于名流们隐私的好奇心可能会诱发的疯狂行为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在那個地方,哪怕一个接待陪同人员都可能是位副处级的干部。郭冉冉曾兴致勃勃地想去要张签名,在看到酒店门口接待人员凌厉的目光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没有受到邀请,王子虚这等小办事员是没有资格入内的。如果他进去了,就说明确实“发生了什么”。尽管这发生了的“什么”不过是今天一连串不和谐音调当中的一个。

    但总之,如果王子虚进去了,会让郭冉冉心里更不痛快。

    她终究没有看出王子虚有没有进去。她这里距离广场酒店之间有太多视线遮挡,王子虚就像一只狡猾的野猫一样,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郭冉冉心急如焚地一挥手,似乎想学刘备送徐庶时以鞭指曰吾欲尽伐此处树木。可惜她没有那么有文化,不知道“伐树望徐”的成语,因此对这个典故没有产生共时性体验。

    王子虚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孤帆远影碧空尽级别的目送待遇。走在路上的时候只觉得阳光好毒,天气好热。

    他不是个政治动物,对广场酒店的接待规格一无所知,他只模糊的知道,如果钟教授来了,那肯定就住在这里。这可以说是西河人民的常识。王子虚是个不折不扣的西河人,所以他径直跑到这边来了。

    到了门口,他看到两条长长的红线拉成弧形,拱卫在门口,像两条机械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红线外的阳伞下,王子虚走过来时,他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

    王子虚走过来,那人伸手将他拦下:“你来干什么的?”

    “我找人。”

    “你找谁?”

    “我找南大的钟教授。”

    “南大的钟教授?”

    那个男人似乎有疑问,但并没有要咨询王子虚的意思。他继续伸手拦着他,说:“你等一下。”

    他对着对讲机说了些什么,是西河周边地带的口音,乡音很重,王子虚听得半懂不懂,又像是在说南大钟教授的事,又好像不是。

    过了会儿,他转头问王子虚:“你的邀请函麻烦给我看一下。”

    王子虚说:“什么邀请函?”

    “就是邀请函啊!”

    男人的样子有些生气,倒好像王子虚早该拿出邀请函了,不知道邀请函是什么完全是王子虚的责任。但是王子虚确实不知道什么邀请函。

    王子虚只能说:“是钟教授请我来见他的。您就麻烦问问,钟教授在不在。”

    就在王子虚和人夹缠时,广场酒店大厅里走出来两个女人,一个穿着红色连衣长裙,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短裙。看到那个红色女人时,王子虚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打招呼,因为那个女人是张倩。

    然后他选择继续辩论邀请函的事情。

    “我这里没有客房电话,你要找前台。”

    “那麻烦你让我进去一下。”

    “请你出示邀请函。”

    “我没有邀请函,是钟教授让我来的。麻烦您问一下钟教授。”

    “我这里没有客房电话,你要找前台。”

    “……”

    张倩也看到了王子虚,转头对闺蜜说:“我们侧边走。”

    闺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态度有变化,问道:“怎么了,伱认识?”

    张倩没有回答,只是撇了撇嘴,带头从侧边下去。

    她很厌烦。

    这次的不期而遇并没有陈奕迅唱的那么缱绻动人,她只觉得厌烦。

    她厌烦王子虚跟保安死缠烂打的纠缠,她厌烦王子虚如同木头脑瓜一样的耿直和执着,她厌烦王子虚的球鞋磨得太旧。

    总而言之,她此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年鬼迷心窍跟王子虚谈了那么久。

    她拉着闺蜜走出去三十多米,过了会儿,她一回头,发现王子虚走进大厅的背影。

    她又拉着闺蜜道:“来,我们去看看。”

    闺蜜微微张嘴:“你真认识啊?”

    “他就是王子虚。”

    “他就是王子虚啊?”

    张倩抿紧嘴唇。闺蜜用小小手掌前段捂住嘴。

    她明白为什么张倩跟她吐槽得那么激烈了。而且她也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张倩说着“没有人比我更在乎他”的同时还能毅然决然地分手并且再也不考虑复合哪怕她当时哭诉得声泪俱下。

    那个在太阳底下夹着两本杂志穿地摊衬衣工装裤的男人,衬衣因为太阳暴晒流汗黑了一片贴在胸前,头发乱蓬蓬的全无打理痕迹,仅凭一眼就可知这个男人和张倩纯属两路人。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人曾走到一起过。他们竟然能走到一起过。

    简直不可思议。

    两人进门时,看到王子虚站在前台,张倩提高音量道:“王子虚!你来这儿干嘛?”

    张倩瞪着他,神情不依不饶。

    如今回头再审视此人,就好像刚才,她站在广场酒店高高的台阶上,向下俯视,而王子虚在台阶下方跟一个保安大费口舌,削尖脑袋想要进来。这个人本不值得自己那么关心。

    王子虚回头伸了伸手,比了个道歉的姿势:“抱歉,我有点事。”

    说罢,他转头跟前台说:“就说我是王子虚。”

    前台小妹点了点头,继续接电话。张倩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你还不死心啊?跟你说了,你不要再在这个方面下功夫了。你认识宁才女也好,认识陈才女也罢,都改变不了你的命运,你这人为什么这么的……喜欢钻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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