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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陈世美

    张倩很会挑地方。这家咖啡店距离府办大院很遥远,且位置偏僻。环境可以用幽深来形容,不容易惹人耳目。

    对于他们这种尴尬的身份,无疑在这里碰头最好。

    宁春宴和王子虚点了两杯咖啡,坐在位子上等待。没有多久,提着包包的张倩就出现了。

    宁春宴辗转从多人口中听过张倩的故事,又听过她的声音,直到现在才见到张倩本人。见到她后,却稍微感到有些失望。

    这个被999朵玫瑰深情告白的女人,长相只能说中等偏上,即使最会夸人的男人来了,也绝说不出她是什么绝世大美人。但是她很会打扮。

    她的头发染成了低调奢华的暗金色,鬓角耳际的发丝精心烫成卷。据宁春宴所知,这手做头发的技术在西河本地没有美容院能做到,她一定是定期去东海保养。

    她穿着一件阿玛尼的淡灰色披肩外套,里面是深棕色的Masion收腰上衣,腰间系着一根Hermes腰带,手上提着腰带同品牌且同色系的包包。

    总之,她给宁春宴的印象就是,她十分“昂贵”。哪怕她脸上泛着的光泽,都凝聚着钞票的味道,那是一小瓶六千的超保水护肤品的功劳。

    只是第一眼,宁春宴就知道,她为什么和王子虚走不到一起。

    张倩把手提包放在桌上,坐下道:“久等了。我时间不多,也没几句话要说,过来纯粹就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说完就走。”

    宁春宴盯着她,语气不善:“你还应该给我一个交代,给王子虚一个交代,给王子虚的一個交代。”

    张倩不在意地一笑,用手拢了拢头发:“我就直说了,王子虚的稿子,就是我毙的。我没看他的内容,直接毙了。”

    宁春宴瞪大眼,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喷,张倩却马上打断了她:

    “但是你们以为是我记恨他故意找他的茬吗?不是的,我是为他好。宁才女,你有没有想过,你给他希望反而是在害他?”

    宁春宴皱眉:“谁才是在害他?”

    “你见过他写作的样子吗?”张倩突然问,“我跟他同居过,你要是见过他写作的样子你就知道了。”

    宁春宴想到自己家里的陈青萝,冷冷一笑:“他怎么了?”

    张倩微微皱眉:“他写作是在自残。”

    “什么自残?”

    “就是字面意思,”张倩说,“他如果接着那么写下去,不出十年,要么会疯掉,要么会死。”

    宁春宴说:“你的意思是,伱把他稿子毙了,是为了保护他?”

    张倩翘起腿:“不然呢?我是想让他死了这条心,以后不要再走写作这条路。世上条条大路千千万,为什么非要在一个不赚钱的树上吊死?”

    宁春宴无力地闭上了眼:“就为了这种荒谬的理由……”

    张倩提高音量:“什么荒谬的理由?宁才女,我不知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你绝对没有我了解他。你要是知道他是怎么写作的,一定会支持我的做法。”

    “咚!”

    咖啡店里,寥寥不多的数人目光都望向了这边。

    宁春宴的手掌拍在桌上,好像有点用力过猛,此时正在火辣辣地发疼。她强忍着火气道:“王子虚是个成年人,他用不着别人来摆布他的人生。”

    张倩被宁春宴的突然发怒吓了一记,心里有点发慌,伸手将自己的包包挡在身前,小声说:

    “初选名单已经交上去了,征文比赛也进入了下一个流程,如果你们是来找我更改成绩的,那抱歉,我现在已经说了不算了。”

    宁春宴提高音量:“那你就这么毁了他,然后来这儿大放厥词,再然后不负责任地走掉?”

    张倩振振有词道:“在我看来,你们这些夸他有才华,劝他努力的,才会毁了他。”

    从张倩进来为止,王子虚一直默不作声,背后像插了一根钢筋一般坐得笔直,脑子完全没跟上两个女人的对话节奏,听到这里,才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我的稿子被毙掉,不是因为我写得有问题?”

    张倩哑然转头看向他,他又急切问道:“你没看过我的就毙了?你没看内容是吧?不是我写的有问题就好。”

    女人的嘴巴蠕动良久,最后才吐出一句话:“你没救了。”

    她抓起自己的包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人嘛这是!”宁春宴仰头,喝了一大杯咖啡,喝完还是怒气冲冲。

    如果不是王子虚在这儿坐着,她早就破口大骂了。她会用上自己这辈子知道的最恶毒的词汇,打包成砖头,朝张倩的背影砸过去。

    但王子虚却乐呵呵地坐在那里,像个菩萨,让她看了来气。

    “你为什么能一点都不生气啊?”

    王子虚摇了摇头:“我生气。”

    “你生气你骂她啊!我靠,亏我在这里帮你说话,我都快气出病了!”宁春宴一边说一边揉着胸口。

    王子虚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没坏心思,以前她就这样了。我改变不了她,她也改变不了我,所以才分手了。我虽然生气,却骂不出口。要骂的话,我爸,还有生活中的很多人,都做过类似的事儿,骂也骂不过来。还能怎么办?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他们的吧。”

    宁春宴一把拉住王子虚的衣领,恶狠狠地指着他说:“王子虚你给我记住,你有脾气得表达,谁对你不好,你就咬谁,谁让你不高兴,你就大大方方的发脾气,你不表达,他们永远不理解,他们还以为你很喜欢这样呢!”

    王子虚点头:“我知道,我就是……”

    他话说到一半,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看向窗外,长叹一声:“被欺负习惯了。”

    ……

    “那后来呢?”陈青萝表情严肃地问道,“他就这么认命了?”

    宁春宴摇头:“他知道自己写得没问题就兴高采烈的,好像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说反正征文也不差这一次,以后还有机会,他准备把文章投给其他杂志。”

    陈青萝说:“这次征文的规格这么大,参会的大牛这么多,如果他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旅程,以后会很遗憾的。”

    “是啊!”宁春宴提高音量说,“所以他认我不认。我说要把他这篇稿子弄进正赛,就一定要做到。”

    “真就一点关系都找不到?把稿子交给李庭芳老师,她老人家发话了应该能通融一下吧?只要看了他的稿子,谁都知道肯定不该淘汰。”

    宁春宴说:“我跟老师打电话说过了,但是流程上初选一敲定,就不可能改了,她也不好帮忙。初选结果已经敲定了,无数只眼睛盯着,把结果推翻了重来,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风波。”

    陈青萝低眉凝思:“也就是说,初选结果不可更改。”

    “我也给梅主任打了电话,他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也是这个意思,”宁春宴说,“他跟我说,初选结果不可更改,除非直接让王子虚参加第二轮,否则他都没法帮忙。”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规则虽然是强者为弱者制定的,但一旦定下,即使制定规则的人也要遵守,否则即使强者,也会失去公信力。

    尤其是征文比赛,本身就是几个部门联合举办,人多嘴杂,再加上落选的人心里也不平衡,如果推翻初选结果,强行塞进去第一百零一篇稿子,小事件也会酿成大风波。如果发酵成舆论、丑闻,这么多年李庭芳老师的努力就白费了。

    宁春宴烦躁地挠了挠头:“都怪那女人,自以为是,她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不知道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陈青萝冷笑:“别再提那女人了。她就是个臭婊子。”

    宁春宴目瞪口呆,张大嘴瞪着陈青萝。

    她怀疑,陈青萝这辈子是第一次说这个词。

    太罕见了。

    但是听着感觉好爽。

    陈青萝又说:“其实梅主任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是你自己没悟到。”

    “怎么说?”

    “直接让王子虚参加第二轮。”陈青萝说,“还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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