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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分成两半的子虚

    宁春宴问王子虚有没有看过《昆虫记》,王子虚脱口而出,说这本书是中小学生必读书目,还说这本书很贵。

    宁春宴觉得这本书并不贵,她听过就算了。她不知道的是,王子虚之所以对这本书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关于这本书,他也有一个故事。

    在王子虚还是中小学生时,有一天小王子虚忽然找到王建国同志,跟他说,爸,我想看书。然后把语文课本后面的必读书目翻给他看。除了《昆虫记》,还有繁星、春水、飞鸟集等等。

    王建国同志很高兴,因为他觉得儿子居然会主动要书看,这说明他长大以后必定有出息。

    他把他高高举起,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说,走,爸爸带你去书店。

    王建国同志小时候不爱读书,他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就是吃了不爱读书的亏。如果他爱读书,他就会考上大专,那么在后来的转企改制中,他就不会下岗,王子虚他妈也不会跟他离婚。

    总而言之,他失败人生的根源就在于他不爱读书。王子虚爱读书,这说明他不会走父辈的老路,所以王建国很开心。

    王建国同志有个缺点,他一开心就容易上头,一上头就会得意忘形。他带着王子虚去书店的路上,前所未有地给儿子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你喜欢看故事书吧?买!那种有很多图画的书,也给你买!买最新的!

    王子虚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因为这些诺言异常兴奋,那是他童年中最快活的一段记忆。他还记得那天是夏天,就如今天一般是个好天气,太阳十分耀眼,绿得发亮的行道树上,知了没命地叫……

    等到了书店,王建国同志挑了本图画最多的书——也就是这本《昆虫记》——问店员多少钱,店员报出价格后,他吃了一惊,书掉到了地上。

    具体是多少钱,王子虚并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天他们什么也没有买。王建国同志将他拉出书店,一言不发,他也一言不发地跟着,心中一片阴霾。天上的太阳很刺眼,刺眼得发黑。

    时隔多年,王子虚第二次拿起《昆虫记》这本书时,已经是30岁年纪。他拿到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书翻过来,看封底的推荐定价。

    79元。

    确实很贵。

    这一刻,他终于和多年前的王建国同志和解。王建国老同志当年没有给儿子买书,王子虚小同志如今也没有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大家都没有活成对方期待的样子。

    就在王子虚怔怔盯着《昆虫记》发呆时,他床边的两個女人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对方。

    叶澜和宁春宴是两个很不同的女人,她们身上的共同点不多。如果说有,那就是她们都对王子虚说过“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老婆”。

    除此之外,她们都有点同情王子虚。不然也不会跑来医院探望他。

    叶澜是典型的职业女性,口红很浓,丝袜质地很考究,眼神凌厉,嘴唇薄薄两片,似乎训斥的话随时要脱口而出;而宁春宴是非典型的文学少女,双目如星,皮肤白皙,表情没有烟火气,两条长腿腿型匀称,半点瑕疵都没有。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越看越觉得奇怪。两位女性如此优秀的外在条件,哪怕去当个模特或者做个明星,都完全足够。王子虚这样老实巴交又没有情调的男人,是怎么搞定这样的女人的?

    于是她们一点儿都不同情王子虚了,并且觉得他倒的那些霉都是活该。谁让他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的?

    叶澜这两天跟王子虚交往甚密,甚至还发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暧昧,没有见到他“妻子”时,心里并没有多少愧疚感,毕竟那时还没见面。现下见了面,心里倒突然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宁春宴也是,她平时喜欢拿王子虚开涮,一直叫他“结了婚的王子虚”,现如今“真”见到了对方的结婚对象,才突然自责起来,后悔之前自己不该拿人家开涮。

    两人都不由自主跟王子虚离远了几寸距离。

    叶澜咬着嘴唇欠身问宁春宴:“你怎么过来了?”

    她的意思是,小王子想要隐藏身份,没有向妻子透露自己的行踪,所以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问完后,叶澜就觉得有些不妥。因为这显得像是在质问她这个原配,好像她才应该守在这里似的。这何其冒犯啊?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叶澜你逾矩了!

    宁春宴却觉得,她问得有理。

    “我出来主要是打算随便逛逛街,本来没打算来看他的。后来觉得,他怪辛苦的,才想着还是过来看看吧。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来了。”

    宁春宴的意思是跟王子虚划清关系,免得叶澜误会。但是在叶澜听来,却十分的不是滋味——

    什么叫知道我在就不来了?这是示威还是阴阳怪气?一上来就这样,是王子虚跟她说了我昨天的小花招了吗?

    叶澜连忙开始鼓吹他们伉俪情深,以显示自己没有染指的想法:“我也是本来没想过来的,今天以为你不会过来才来看看他,哈哈。其实我觉得伱跟他真的很般配,连他没看过的书都知道,我以为他什么书都看过呢。”

    宁春宴听了却以为叶澜生气了,顿时花容失色,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随便带了本书过来。你跟他相处才是很和谐,我进来看到你坐在他床边,感觉你俩的气氛挺温馨的,嗯,非常温馨。”

    叶澜听完感觉五雷轰顶,忙说:“哪有啊!你看错了吧?我跟他完全是两路人,你的气质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和他一样,都是很有文化的人。”

    “哈哈,您说笑了,他都30了,我这么年轻,跟他都有代沟了,怎么会是一路人……”

    “嗯……其实只要有共同爱好,年龄不是什么问题……”

    “……”

    叶澜和宁春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

    两人各自蜷缩在椅子上自闭了。她们都觉得对方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两人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复杂的感情纠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场景。

    叶澜暗戳戳地想:王子虚已经够怪了,没想到他老婆更怪,她吃醋的方式好奇怪啊!

    宁春宴则按着头默念:真不应该来医院看王子虚。搞得好像他很抢手似的,真是的,莫名其妙就掺和进别人的夫妻关系里了。

    王子虚为自己的童年默哀了十分钟,错过了前面几段精彩的对话,只听到个尾巴,越听越怪,于是抬头茫然地看向她们俩,疑惑地问:“你们在说啥啊?”

    叶澜和宁春宴都用略带怨怼的眼神盯着他。王子虚才反应过来,说:

    “哦,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叶澜,最近我在尝试办公司,搞搞兼职,她是我的合伙人。这是宁春宴,是我们西河的才女,是我的朋友。”

    两个女人看了眼对方,又看了看王子虚。

    叶澜问:“那你老婆呢?”

    “什么老婆?”王子虚说完才反应过来,“哦,我老婆没来啊?你问她干嘛?”

    “没什么。”

    叶澜表面轻描淡写,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双脚脚趾猛烈地抓紧,似乎想把高跟鞋捅穿,黑色丝袜趾尖部位都被扯得发白了。

    宁春宴表情依然不带半分烟火气,但如果看她背面,会发现她的玉手正大力撕扯着自己的腰带,可怜的布质腰带发出细微的“咔咔”响声,那是缝针处脱线的声音。

    “我出去一下。”

    “我也出去一下。”

    两个女人双双出门了,过了会儿,又一起挽着手进来了,都笑得很甜。

    “我跟你说他这人贼逗。他成天只知道写,呆得很,我说他这么呆居然能有老婆,他说,‘可我就是有啊!’你说气不气人?”

    “是啊,他有个老婆就拽得跟什么似的。我跟你说我第一次见他,要他微信,他上来就跟我说,‘我结婚了’,我说,我加你微信又不是看上你了。你说他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呢?”

    叶澜看向王子虚说:“喂,王子虚,我加你微信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有老婆?”

    王子虚呆呆地说:“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宁春宴拉着叶澜说:“他自恋呗!他觉得我肯定是看上他了才想加他,所以用结婚了来警告我。叶总不可能看上他,他就不说了。真是可恶啊这家伙。”

    叶澜撇嘴道:“才不是,他分明是对宁才女狠狠动心了,才会刻意强调自己结婚了,他不是跟你说的,他是对自己说的,怂得很这个人。”

    宁春宴冲王子虚指指点点:“王子虚你有点不老实哈!你既然结了婚,就该老老实实的。”

    “是啊,你要老老实实的。”

    王子虚郁闷地问:“我哪里不老实了?”

    宁春宴说:“你要是老实,怎么不跟叶总强调你结婚了?”

    叶澜说:“你要是老实,为什么要跟宁才女强调你结婚了?”

    王子虚感觉自己裂开了,看到他的表情,两女乐得哈哈大笑。两人的行为,让王子虚想起了中学时嘲笑他的女生小团体。

    于是他又有点委屈地问:“你们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他说完,两个女人笑得更大声了。

    ……

    宁春宴是和叶澜一起离开医院的,两人一人开奥迪,一人开保时捷,看到对方的车后,在心里估算了一番王子虚朋友圈的价值,于是更加不同情他了。

    宁春宴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一开始心情很好,过了会儿,心情变得一般。

    因为她今天拿王子虚开涮虽然很开心,但王子虚毕竟是真有个老婆的,如果被他老婆知道自己老公被捉弄,肯定有点伤心。

    她回了家,刚打开门,陈青萝就如同鬼魅般贴了上来,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了?你不是在写吗?”

    “差不多写完了。就差收个尾。”陈青萝说。

    “谢天谢地,”宁春宴说,“还差多少字收尾?写完后可以回你自己家了吧?”

    “嗯,还差10万字。”

    “这叫收尾?”

    “前面一半是开头,后面一半是收尾啊。”

    陈青萝拿了个苹果放在嘴里吃。

    宁春宴擦了把头上的汗:“那你腰呢?”

    陈青萝掀起自己的上衣:“这儿呢。”

    宁春宴伸手去挠她痒痒:“让你现。你腰细了不起啊?”

    陈青萝笑靥如花地左右躲闪。

    “对了,我今天差点碰到王子虚的老婆了。”

    陈青萝手里的苹果掉到了地上。

    宁春宴抬头看她:“你怎么了?”

    陈青萝捡起苹果说:“他老婆长什么样?”

    宁春宴看她拿着苹果要往嘴里放,连忙夺了下来,斥道:“你呆啊?掉了就别吃了啊!”

    陈青萝又问:“长得跟我像不像?”

    宁春宴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见到。我去那儿的时候,他一女性朋友在陪床,我以为那是他的老婆。实际上不是。”

    陈青萝说:“所以,你根本没有见到他老婆。”

    “对。所以我说‘差点见到’。”

    陈青萝露出了然的表情,又好似一瞬间轻松起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又问:

    “陪床是个什么姿势,具体怎样的陪法?”

    宁春宴满脸无语地离开了:“我不跟你这种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说话。”

    “他还有女性朋友?”

    宁春宴对着镜子戴上发箍:“对啊。我不也是他的女性友人吗?那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其实挺有趣的,自有吸引人的地方。”

    身后忽然“咚”的一响,宁春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陈青萝一拳捶在了餐桌上。

    “你干嘛?”

    “我去写了,今天不要跟我说话。”

    看着她气呼呼进屋的背影,宁春宴感到莫名其妙:“这疯女人,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嘛!”

    宁春宴转念一想,突然拍着额头懊恼起来:

    “我应该问一下王子虚认不认识这个疯女人的……”

    天气太热,很容易把人热糊涂,宁春宴这么一拍,又把自己拍清醒了,她掏出了手机。

    现在问也可以啊。

    她给王子虚发去信息:“你认识陈青萝吗?”

    过了很久,大概足足一个小时,宁春宴差点忘了这事儿时,对方才回消息:

    “不认识。”

    宁春宴当时刚做完瑜伽,看到这条消息,感觉两个人怪得如出一辙,带着点火气发语音消息:

    “西河最大的才女你都不认识啊?她也是这次文会的邀请嘉宾哦!”

    过了会儿,王子虚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宁春宴点开一看,上面赫然还是三个大字:

    “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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