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吃!”
阮幸塞给蔡文一双筷子,后者诚惶诚恐的坐下来,目光看了看桌上的魔君仙子,又看了看阮幸。
如果仅凭肉眼去看二人的外表,的确如常人无异,但蔡文之前与蔡娇几乎是形影不离,很快便察觉到桌上另外两人那种不协调的死气。
更重要的是,在魔君启唇吞噬时,他看到了嘴巴里面隐约的缝合痕迹。
他神情复杂又有些不敢置信,小声问阮幸道:“这两位……也是?”
阮幸思绪一转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即点点头道:“是,不过情况和阿娇不太一样。”
“这样啊。”蔡文垂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仙子也看到了目光呆滞坐在蔡文身边的蔡娇,眉头一皱,目光冷若冰霜,“你不是说,我和他是你的第一次?”
“不是,仙子你这话有点暧昧了……”阮幸连忙摆摆手,“你们俩的确是我第一次,我可没骗你,这孩子吧,我可以解释的。”
仙子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质问的意味,阮幸继续道:“我之前不是说,这傀儡之法是我偶然得来的么?这跟一个修邪术的老道有关,那老道或骗或劫,掳走城中孩童,炼制了好几个傀儡,这小女孩就是其中受害者之一,后来那老道惹上了我,被我杀了,我从他身上搜到了那篇术法,他炼制的那些傀儡我便也都接收了,诺,这是这孩子的爷爷,我知道了以后就把这孩子给他送回去了。”
仙子听完,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钟后,“好吧,你没说谎。”
她解释道:“我修炼的功法能够辨认旁人隐藏的情绪和恶意,你刚才情绪波动正常,对我没有恶意,所以,你没说谎。”
“呵,还用着老一套呢,你拿这玩意儿分辨好人坏人一点都不准。”魔君笑出了声。
仙子认真的反驳,“不,很准。”
魔君挑眉一笑,“那你来测测我,我对你有恶意吗?”
仙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但是以前有。”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以前骗过你,我现在也骗过你吗?”
“骗过,你刚才还骗我说鬼神食香火得以知人味,让我上了三柱香以后骗我吃东西……”
“好了,停,打住。”魔君有些尴尬的打断她,“细节就不用讲了,所以你刚才没有测出来我在说谎对吧?那你这个功法就不准确。”
“……好像是。”仙子闻言陷入了沉思。
魔君见状便又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阮幸听着两个大佬像小学生一样拌嘴,有些无语的又扒了一口肉丸子吃。
蔡文终于思考完毕,看着阮幸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阮幸正等待下文,蔡文忽然离开凳子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她呛了一下,连忙把人扶起来,“不是,有什么话好好说,外面这么多人呢。”
还好作为点了一桌子灵食的大客户,他们这个用屏风隔出来的包间空间挺大,屏风也遮挡了视线,不然让人看到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跪她一个小女孩,还以为她欺负人呢。
蔡文郑重的拱手行礼,“请阮帮主帮我这个忙,我想将囡囡托付给您。”
“啊?”阮幸意外,“你都练气八层了,筑基也不会太难,筑基后延寿至两百岁,往后时间多的是,有养魂木在,阿娇总会慢慢有了神智,托付给我干什么?”
“阮帮主肯惦记着我,将如此珍贵的养魂木赠给囡囡,一定是因为我对您有用,我将囡囡托付给您,一是因为尊师厌弃,我无法时时带囡囡在身边,二是因为囡囡是我唯一的软肋,您收下囡囡才会对我放心信任,第三则是囡囡现在的情况,我相信待在您身边要比待在我身边好得多。”
蔡文条理清晰的讲完了三点论述,末了还看了看桌上另外两个大佬。
阮幸托腮犹豫了片刻,收下蔡娇这个傀儡对她也并不影响什么,她是不可能像蔡文那样事无巨细的对待蔡娇的,反正蔡娇没有神智也没什么实力,放在储物袋中就行,还能让她蹭蹭自己那两大块养魂木,加速一下神魂修补速度。
而且蔡娇在自己这里,也不用担心蔡文会背叛他,毕竟蔡文是搞政治的,他之前在朝堂之上那么多年,也没见对君主有多少忠心。
“收下吧,这孩子挺可怜的。”仙子忽然出声,神情悲悯又带着些冷漠,“而且放在你这儿我还能放心些,放在外面万一哪天阴邪之气吸多了狂性大发,我也没法第一时间结果她。”
她同情这个孩子的遭遇,虽然变成傀儡不是她的错,但如果对方成了为祸世间的邪物,她还是不会手软的。
“说笑了,仙子,她哪有那个能耐。”阮幸找补了一句,便对蔡文道:“好,我收下她了,不过你也要尽快提升修为,得到宗门信任参与门内事务,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多打探那个……不能说的消息。”
说不出口的消息,就是结界树,所有见过结界树的人出了结界后就再也无法提起它。
蔡文点头,“明白了。”
阮幸正要再多交代几句,魔君忽然坐直了身体,“好像有人要来找你麻烦了。”
不用多说,又是魔君神识乱扫的结果。
阮幸脑瓜子上刚冒出来一个问号,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情况。
下一秒,整座酒楼如积木一般倒塌,周围的建筑物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向外扩散,清冷的月光照在废墟上,灰尘漫天。
还好魔君手快,拎着她的后脖颈飞出了酒楼,看了看脚下,啧了一声,“早知道不提前付饭钱了。”
现在是在乎饭钱的时候吗!?
阮幸惊魂未定的看向下方,黑夜之中,原本灯火阑珊的红尘景象已变成了火光灼灼战损版,远处的修士凡人们听到动静都连忙向更远的地方逃遁,稍微近些受到灵力震荡波及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酒楼中的凡人和低阶修士大多都已经成了一滩烂肉,身有品质不错的防护法器的修士则奄奄一息,勉强还能留个全尸。
仙子左右手各抓着蔡文和蔡娇,两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势,等到余波过后,便落地将他们放了下来。
看到眼前一片惨象,仙子怒了,“真是胆大妄为,在城镇之中竟敢毫不顾忌无辜!如此行径,和妖魔无异!贼子受死!”
一片尘嚣之中,一个带着黑色斗笠的修士悬于废墟上方,仙子当即便攻了上去,与他对打起来。
“那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来杀我?”阮幸茫然,她不记得她得罪过这么一个金丹期啊。
而且她之前模拟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一出……
等下,她最后一次模拟的时候,两个大佬抓人不小心抓到了徐思溪他们几个,出秘境以后徐思溪袭击了她。
所以现实当中,把徐思溪在秘境中坑死以后,她就认为已经逃过这一劫了。
没想到还是会有人来杀她,难道是徐长老派来的吗?可他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认为是自己杀了徐思溪?
“仙子好像打不过他。”魔君有些无奈的叹气,“她不熟悉运用阴气,身上也没有可用的灵器法宝,还好那人看上去似乎刚刚结丹没多久,也不适应自己的实力,才能暂时互相奈何不得,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冲动干什么。”
“那魔君你不去帮她吗?”阮幸问道。
魔君努了努嘴,“你以为就他一个啊?还有个金丹后期和两个筑基初期没出手呢,我现在过去帮她,你小命可就没喽。”
阮幸心下一沉,魔君所说的另外三个人,恐怕就是徐长老和他剩下的亲传徒弟了,没想到杀她一个筑基中期,竟能劳动徐长老亲自过来。
“打得过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魔君扬眉,光棍道:“八成是打不过,我现在也只能发挥出金丹初期的实力,不过等下我可以试着帮你拖延他们一阵,你趁机赶紧跑,他们目标是你,你要是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和仙子脱身不难。”
“好,那就拜托魔君了。”阮幸深吸一口气,拿出宗门玉牌扔在了地上。
他们只能是通过找个途径找到的她。
可惜……原本她不想脱离玄冰宗的,只是这下也没有办法了,仙子和魔君一出手,徐长老一定能看出他们两个都不是正儿八经的修士,而是身负阴气的邪物,即便徐长老私自对她动杀手,同样是违背了宗门的行为,有着这个把柄在,徐长老此番不仅无过还有功。
许是见阮幸和魔君这边迟迟没有什么动作,徐长老终于沉不住气了,现身出来对着阮幸冷笑一声,“难怪,原来你才是那个勾结魔门的内鬼。”
虽然阮幸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和魔修勾结,但她确实不怎么在乎秘境里那些同门的性命,还借谢怀的手杀了徐思溪几个人,而且她现下和魔君站在一起,无论怎么辩解都不会有人信的,她沉声问道:“你不知道是我还来杀我,难道就不怕宗主问罪于你?”
“宗主?他自身难保,半个月后就是离任之际,他还会有时间为你主持公道吗?”徐长老哈哈笑了两声,不待阮幸继续打嘴炮,手中青光一闪,便出现一个长柄如意形状的法器,顶头的云状纹路挥洒出一片淋漓的青光。
魔君长袖一甩,将阮幸推离这片区域,自身也脚下轻踏,闪向另一个方向,随即手中阴气汇聚,凝成一个浓郁的球体砸向徐长老。
徐长老再次挥动长柄如意,灵力催动下青光暴涨,将阴气球砸散,散开的阴气如丝雾连绵,围绕在徐长老的身侧,但凡接触到一点皮肤,便如蚂蝗一般扭动着往里面钻去,但徐长老护体灵力一震,便阻挡阴气进退不得。
见状,魔君不以为意,嘴巴微微张开露出被黑色丝线缝在一起的牙龈和森白的牙齿,用力一吸,一阵风在他口中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丝雾一般的阴气夹杂着徐长老的护体灵力不受控制的被吸入了漩涡之内。
看魔君能应付的来,阮幸不再犹豫,转身踏上飞剑往六阳书斋的方向跑。
现在对于她来讲,最安全的地方不是玄冰宗也不是云阳城,而是那个凡人王朝。
六阳书斋不会任由别人发现他们最大的秘密,这个无人知晓的王朝和那巧夺天工的结界树,只要徐长老发现了,他就必死无疑。
至于她到时候能不能活,还得再说。
她见过结界树,所以六阳书斋不会担心她泄露他们的秘密,但六阳书斋对鬼道邪修什么态度可不好说,即便他们的功法和瞒下的王朝也不是特别正规的样子。
她刚飞出去不到几秒的时间,便又被人拦住了。
这次是徐长老的两个亲传徒弟,他们似乎彼此之间相对熟悉,配合默契,缠住了她的脚步,虽然阮幸修为比他们两个略高一些,但一时之间竟有些落于下风。
魔君给她争取来的时间可不能这么浪费。
阮幸当机立断放出了傅清鸿的傀儡。
这个傀儡保留的实力在筑基后期,应对徐长老的两个徒弟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可惜大概率会折在这里,等不到他恢复神智了。
没想到她一时的心软竟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难道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命令傅清鸿攻击拖住两人,阮幸再次用出御剑术准备离开,然而耳中忽然传入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的循声看去,正巧仙子雪白的衣裙混合着鲜血翻飞,如失去平衡的蝴蝶下坠,落在酒楼的废墟中激起了一片小型的蘑菇云。
带着黑色斗笠的金丹修士乘胜追击,剑上灵光闪耀,急速朝着蘑菇云的中心飞去。
魔君分心用着吞噬**使出强劲的吸力偏移了剑的方向,而徐长老也抓住机会将一道青光打向阮幸的方向。
从阮幸看到青光到被青光打中只过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从她出了玄冰宗后就又穿在身上的【御】字符咒闪过微弱的光芒然后消失不见,阮幸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去。
后背撞上了地上建筑物的残垣断壁,强劲的力道使她破开墙壁又在地上拖行了几十米的距离。
她只感觉到自己浑身筋骨都已经断裂了,耳鼻口中不停的冒着鲜血,视线都变得无比的模糊。
她想坐起来吃一颗疗伤丹,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半分动作,她的脊柱可能已经断了。
不是吧……成仙未半而中道崩殂,出师未捷身先死……
阮幸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至于被疼痛夺去意识,她勉强掀开眼皮,仿佛看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然后似乎有人将她轻轻的抱起,她整个人陷入一团冰冷的水中。
那双动作轻柔的手,无比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