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户市。中央市民病院。
一楼有图书角和便利店,还有一部会自动弹奏古典乐的三角钢琴……光看一楼的话,很难想象这是一家医院。
八楼以上都是住院楼层,到处都有英、日、中、韩四种英语的标识牌,可见有不少外国人会来这里看病。
多纪大古就住在这家医院的单人病房里,不算护理费,光是住院费一天就要五万,堪比豪华酒店。
多纪霜菱今天又过来探望爷爷了。
祖母和两个女护工在病房里照顾。
爷爷昏迷不醒,插着胃管和氧气罐,但还是需要人定时帮他翻身。
祖母问道:“有联系到愿意过来的医生吗?”
多纪摇摇头,轻声回答:“东京那边我叫人去问过了,很多医生都不敢来。毕竟,去非就职的医院给病人诊断,这是行业大忌。”
祖母长叹一声,说道:“那就算了,之前也叫人找过了东京顺天堂的神经科名医实田先生过来,他都表示束手无策了,其他人来了也不可能有办法。”
多纪说道:“奶奶,不要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祖母握着多纪的手说道:“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多谢奶奶的关心,一切安好。”
“你祖父没看错人,他知道你能胜任的。”
多纪陪祖母聊了一会儿,就从病房里出来了。
祖父还是没醒。
授权书就放在床头柜里,就等着哪天祖父醒过来,然后祖母拿出授权书让他签字盖章。
可是,现在祖父似乎再也没有醒来可能。
一个月前,那次她来看祖父,他刚好醒过来五分钟,然后多纪霜菱用手机拍下了祖父指定让她当临时社长的画面……
靠着公开展示这一条视频,上次在家族大会上,才让那些亲戚都不敢对自己接任临时社长一事提出反对意见。
大家心里肯定不服气。
如果祖父去世,他们肯定会争夺社长一职,自己光靠视频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必须要有正式的授权书。
祖父最初是感染了乙脑,高烧抽搐昏厥被送进医院,后来在住院期间又出现脑出血,在清醒过来的几分钟里,他的右边身体无法动弹。
还好能够清晰讲话,不然连“口头授权”也办不到。
像这种感染乙脑,又有中风,昏迷不醒的病人……死亡是迟早的问题。
这时,多纪霜菱已经来到一楼,她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牛肉干。
随后,她进入停车场,坐进那辆红色的菲尼克斯跑车。
一只雪貂跳到她的肩膀上。
“雪乃,吃吧。”
她撕开包装袋,撕下一小块牛肉干给雪貂吃。
这时,手机响起,车载屏幕响起接听键。
多纪霜菱点了接听,同时启动车子开出停车位。
“多纪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说。”
“极东会的会长,世良田三欧,你还记得吧?”
“你忽然提极东会干什么,我们会社不是早就中断了和他们的合作关系吗?世良田那老头,好几年前他来老家拜访的时候,我见过一次,现在没什么印象了。”
“世良田三欧之前得了慢性肾炎、肾衰竭,在顺天堂住院,因为他儿子不同意捐肾给他,所以他只能等死。可是他今天早上居然能离开病房,由护工搀扶在楼下花园散步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
“是的,正和你猜测的一样。我买通了负责他病房的护士,收集到了真实的情报。”
“说。”
“据说,有人请了一个汉方医,给他开了汉方药,煮好送进病房里。他连续吃了几天汉方药后,各方面指标都有好转,精神体力也恢复了,现在可以离开病房了。”
“还有这种事?现在东京还有这种水平的汉方医?”那个汉方医叫什么名字?
“那人曾经来过病房里亲自给世良田看病,有人见过他,只是不知道他的姓名。目前我已经叫人去调查了。”
“嗯,收到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
多纪霜菱嘴角一勾,随手抓起一片牛肉干塞给对肩膀上的雪乃。
“哼,我就知道,该是属于我的东西,它终究会是我的!雪乃,你说呢?”
雪乃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然后用脑袋蹭了蹭主人的脖子,又快速地甩动尾巴,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主人的喜悦。
“哈哈,雪乃,好痒!”
——
王氏针灸馆。
来人正是之前被林决明救醒过的东顺医院的副院长柏木有志。
他还带着一个戴着眼镜,身材高瘦的年轻女助理。
女助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这时,柏木有志和女助理被小岛杞子领着进入內馆。
“柏木先生,真是意外啊,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林决明打趣。
“哎呀,这还用说,大林先生上次出手相救,把我给救醒,我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怎么可以只是说几句谢谢就了事呢。
大学那边的交流活动这两天差不多结束了,我今天有空,所以就带助理登门拜访,正式对大林先生表示感谢!”
柏木有志对着女助理打了一个手势,女助理往前走了两步,将手里的礼物袋拎起来。
林决明也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小岛姐妹两人过来将礼物袋给拿走。
“柏木先生真是太多礼了!”
“应该的应该的!”
“礼物我收下了,请过来这边坐吧。”
林决明一看柏木有志态度殷勤,笑容谄媚,就知道他肯定不只是单纯来送谢礼的。
一定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柏木有志在针灸馆转了一圈,才回沙发这边坐下。
“这种装修风格很古朴啊,是出自大林先生你之手吗?”
“哦,不,这家针灸馆的王师傅的产业,我只是临时顶替的。”
“怪不得……我第一眼就感觉,这种风格不太符合年轻人的喜好。”
“风格倒不是重点,毕竟,来这里看病的人,不是来顺便观光的。”
“说得对说得对。这开医馆开医院,还是得有疗效,病人才会介绍身边的人过来啊。”柏木有志说道,“这个时候,应该属于营业时间吧。我在外边看到那个木牌了。”
“对。是营业时间。柏木先生来之前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我人不在,你岂不是要跑空了?”
“如果跑空了,那我改天再来,总会有遇到的时候,不是吗?”
“柏木先生,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跟我谈?”
因为预约的客人很快就要过来了,林决明也懒得跟柏木有志客套,只想谈完正事,赶紧把他给打发走。
“呃……”柏木有志的表情稍微有点僵硬,然后又堆起笑来。“确实,这次过来,还有其他的事情想拜托大林先生。”
“时间宝贵,你不妨直说吧。”
林决明朝留在周围的小岛姐妹和武藤光子使了个眼色,他们很识趣地退开。
“那个,我们东顺医院只是街区的一家小医院,勤勤恳恳经营了五十多年,勉强生存到现在,很不容易。
我们一位重要的董事——大木先生,上周他孙女生病,在我们医院住院治疗,过了一周却没有好转。大木先生对此很不高兴,在会议上宣布年底准备撤资。
少了他的那份投资,我们医院明年的资金很可能发生周转不灵,说不定有倒闭的风险。唯一阻止这一切的办法,就是让大木先生回心转意。
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来找大林先生你出马了,以你那样过人的医术,或许会有转机。”
林决明喝了口茶,说道:“柏木先生,你跟我……也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谈不上多少了解,你怎么会对我这么有信心呢?就因为我把你给救醒了?其实,当时就算我不出手,把你送到医院,也能抢救过来。”
“当然,不只是因为大林先生救过我。前天我和爱新觉罗院长碰面,从他口中得知大林先生的家世,我忽然觉得,或许大林先生会有办法,所以冒昧登门拜访,想请你帮这个忙。事成之后,一定有重谢!”
“那个大木先生的孙女,现在还在你们医院?”
“是的。不过,打算明天下午就转去东大附属了。其实,前天大木先生就去申请预约了,因为之前东大附属的病房没有空余,所以才会拖到明天下午。”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在明天下午之前,让那个大木小姐的病情出现明显好转,从而让大木先生改变主意……这听上去难度很大啊。”
柏木有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确实有点难度,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求助于大林先生!”
他忽然双手按住膝盖,深深低下脑袋。
“柏木先生,说了半天,那个大木小姐得了什么病,你可是只字未提啊。”
柏木有志连连点头:“啊,对不起,刚才太过紧张,所以忘了向你说明!实在抱歉!”
“现在说说看。”
“是……慢性扁桃体炎急性发作,导致扁桃体肿大和低烧。”
林决明僵住了。
“柏木先生,你认真的吗?”
“非常认真,我说的每个字都是实情。现在大木小姐的扁桃体已经肿大到快要堵住气道,呼吸困难,非常痛苦。”
“你们医院开了五十多年,连这种常见病都解决不了?”
“这个……说出来实在难为情,临床上偶尔会遇到一些常见病无法治愈。毕竟,任何病的治愈率,都无法达到百分百。这在哪家医院都是一样的。”
“话是这样,但病人和家属可不会认同这种说法。”
“是的,大木先生对此也是无法接受。可是我敢说,就是送到其他医院,他们的治疗方法和用药和我们医院都会是一样的,不见得换个地方就一定能治好。”
“既然如此,你却相信我能治好?”
“因为大林先生你使用针灸治疗,是属于不一样的体系。我在医疗行业混迹多年,曾经亲眼见过有人使用传统医学治病,有一些无法解释的治疗效果。
我也听真姬说过,之所以认识大林先生,是因为你曾经给她的同事治过病,而且我还听说,妈妈桑西姐也请你去治疗她的儿子。西姐是我的老熟人了,她看人最厉害,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好啦,情况我基本已经了解了。柏木先生,你可以回去了。加我line,把你们医院定位发我一下,我晚上过去看看。”
“好的,十分感激你愿意出手帮忙!晚上我一定会在门口恭候!今天打扰了,我先走了,晚上见!”
柏木有志随后就带着女助理离开了。
小岛杞子立即凑过来:“bOSS,你今晚要去出诊啊?”
“你怎么知道?你刚才就躲在附近偷听?你这老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才没有这回事,是那个欧吉桑声音太大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是吗?”
小岛苏子过来,说道:“是的,我也听到了。”
“我今晚是要出诊,没错……肯定是要带人过去的。”
两姐妹不由得上身前倾,一副渴望被选中的模样。
“就……大家都去吧!你们两个,还有五十岚和光子,全都一起去。刚好今天都换了新制服,当然是要去展示一下。”
“好耶!”小岛杞子大呼,“回来的时候,bOSS应该会请客吧?”
“原来你在惦记这个?”林决明舒心一笑,“既然我带队出发了,劳师动众,请客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bOSS,赛高!”
这时,有客人进来,几个助理迎客去了。
陈青莲过来问道:“阿明,刚才那个男的是什么人?来求你干什么?那么大阵仗,又是送礼,又是鞠躬?”
“是一家小医院的副院长,叫柏木有志。”
“副院长?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之前经人介绍认识的。他说他医院里有个病人他们治不好,想请我过去看看。”
“医院都治不好,得了什么绝症吗?”
“不是,只不过是扁桃体炎。”
“什么?为了治个扁桃体病人,他要带那么多礼物过来,还低声下气求你?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呢。日本人也太小题大做了!”
陈青莲蓦然意识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既然治不好,病人为什么不换一家医院,是谁让副院长去外边搬救兵?
“妈,你晚上跟着来看就知道了。”
儿子主动叫自己一起跟诊,反而打消了陈青莲的疑虑。
“我还有事,今晚就不跟着你了。”
“妈,你要去干什么?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我要去秋叶原的电器城买东西。怎么搭车去,我都查好攻略了。绝对没问题。你以为你妈很老了吗?去买的东西都不会。”
“那你要去买什么?要跑秋叶原那边,有点远啊。”
“电饭锅。好几个邻居托我帮他们买电饭锅,我在这边买了再给他们邮寄回去。”
林决明无语。
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相信日本电饭锅就是比国产的煮出来的米饭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