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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演技

    “你找我有事啊?”谢虎山坐在三队队部,抱着桃子在娘家给他用野兔子皮特意缝好托人送来的暖手包,对韩红兵问道。

    这个暖手包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说白了其实就是输液用的葡萄糖瓶子灌满热水,然后外面缝了个免得烫手的兔毛皮套。

    这样套上皮子之后,把瓶子抱在手里既不烫手,又热乎乎的,不用再去凑到炉子边烤火。

    他和奶奶,大妈,二婶,大秀一人一个,也不知道桃子去哪找了这么多毛皮。

    此时谢虎山手里的瓶子除了热水,还泡着他特意找小老道要来的几颗巴豆。

    他现在就盼着韩老狗和尹千峰这对老狗日的,这几天来三队队部视察,这样就能找机会把泡好的巴豆水给他们灌下去,帮他们清理清理那一肚子坏水。

    “你不让我去港岛找咱大哥去吗?我……跟小乔说了这事,完了小乔当时没说啥,结果今天我又去时,她和她妈见了我一面……”韩红兵坐在谢虎山对面,低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实就是……”

    “知道你能去港岛之后,她妈老看得起你了,话里话外那意思肯定不反对你俩的事,是吧,而且话里话外是不是想让你把她闺女也办过去,对吧?”谢虎山没好气的揣着手,叼着烟,盘腿坐在炕头上,跟地主老财一样盯着韩红兵问道。

    韩红兵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我也知道,这有点儿势利眼,可是……”

    谢虎山看到他不好意思的模样,咧嘴笑了起来:“去呗,让咱大哥办就行了,应该不怎么费事,一张邀请函的事,你怕我不乐意?甭担心,我比你乐意让她去,我就想看看伱这一见钟情的小乔姑娘,能不能斗得过林翻译,林翻译那是什么人?起码自己有胆子豁出命闯出去的主儿,我估计,最多俩礼拜,你那相好的,就得乖乖回来哭着找妈妈。”

    韩红兵看到谢虎山没反对,抬起头有些局促的笑笑:“我这算不算是给中坪爷们丢脸了,马三儿说我不能这样,大老爷们怎么能让女人摆弄的团团转。”

    “不算丢脸,别往心里去,韩参谋长,你就是漂亮姑娘睡得少,真的。”谢虎山取下嘴里的香烟弹了一下,望向窗外冬日的午后:

    “也别听马三儿的,回头我收拾他,说的什么话,听女人话有什么丢脸的,我还愿意听桃子的话呢,这是两码事,我只是单纯觉得,小乔呢,配不上你,你是我光屁股长起来的兄弟,我盼着你找个天上的仙女,不是盼着你找個讨人嫌的嫌女。”

    “小乔那姑娘,真不如林翻译,林翻译是有点儿小资,爱慕虚荣,这正常,哪个漂亮姑娘也不能喜欢要饭花子,养美人从古至今都是要花钱的,说林翻译势利眼没问题,但她起码认定了就不后悔,当初说跟你走就跟你走,你打架放火也没有吓得离开你,这说明人家林翻译好歹是一个内心有主见的女人,你那小乔,除了模样比林翻译漂亮点儿,其他的真的不行,女人可以没担当,也可以没魄力,但不能凉薄,凉薄知道啥意思吗,不知道回去查字典去。”

    韩红兵后背靠在墙上,懒洋洋的随着谢虎山目光看向窗外:

    “其实我刚得知这事的时候,也觉得挺没意思的,之前我是农民,人家对我也就那样,现在一听我要去港岛,还随时能办身份,马上就不一样了,感觉之前那么多趟尧山新华书店都白跑了,早知道不如不看书,直接说老子有港岛身份纸,说不定都该抱儿子了。”

    “所以说你就是姑娘遇到的少,多了就习惯了。”谢虎山对韩红兵笑着说道:

    “要我说,你要实在喜欢那长相,都不如跟她姐大乔搞对象,要是嫌她说话难听,买点药弄成哑巴,不影响炕上用,她姐也行,模样一模一样,你要实在喜欢小乔那死出,就跟她睡觉之前拿出小乔的相片,让她姐捯饬成小乔那样再上炕钻被窝呗。”

    “你拉倒吧,大乔姐那脾气你见过,多生性,说话不中听都能大耳光抽脸上,哪个男的敢让那么个虎妞乖乖换衣服上炕?”韩红兵听到谢虎山提起大乔,也笑了起来:

    “不过该说不说,大乔姐虽然脾气不好,嘴里没把门的,但为人仗义,喜欢打抱不平,这点确实比小乔强。”

    “打住吧,我没觉得她仗义,我就光听过她骂街,一点素质都没有,我最恨没素质的人。”谢虎山脑中闪过那天大乔在七瓷厂门口破口大骂的音容笑貌,果断摆摆手换了话题:

    “你去港岛不用掺和印刷公司的事,他们该干啥干啥,祝同志林翻译她们让你参与,你也别管,先找个夜校学粤语学英语,然后就在港岛转悠就行,转够了找个工厂去开工,看看人家怎么开工厂,偷偷师,港岛就这一点好,大多数工厂老板都是给人家当工人做起,摸清了门路,学会了手艺,就立马辞职自己干。”

    他之前就跟韩红兵交代过,这回去港岛,是宝哥让中坪合资的胶印厂派人去港岛公司工作进修的理由,但韩红兵去,不能真去负责印刷公司的工作,因为那公司就是个壳,除了合资的胶印厂之外,没有什么正经事,学不着什么正经东西。

    韩红兵听谢虎山让他找个工厂开工偷师,学会马上辞职,有些不太情愿,在他看来,如果工厂老板愿意教会你手艺,你学会之后马上辞职走人,自己干起和人家一样的买卖,这不符合浭阳县这边的规矩:

    “这有点不仗义吧?东家干这一行,伙计再干这行,这不撬行市嘛,在咱们这边,学木匠出徒之后你还得跟师傅说明白,只要师傅还能干活,就绝不接师傅家方圆五里的活计呢,再说,大爷小时候那会儿学兽医不也这样吗?”

    “你看,你这就属于典型的北方农民思想,人家港岛那边的仗义不在这上面,你去了就知道了,多学学,自古以来商人多是南方人,不是没道理,北方人全都是你这想法,先替东家考虑……”谢虎山指了指韩红兵:

    “你跟人家关系处好了,老板又看你是块材料,说不定能出俩钱帮你开个作坊,北方讲东主西宾,宾主相得这种封建思想,港岛那边是外国人占领那么多年,不讲究这套。”

    韩红兵剥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那我啥时候才能回来?”

    “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但是,没学成之前最好别回来,你要实在想你妈,逢年过节回来一趟不能白回来,走的时候得带几个人过去,明白吗,二面肥的儿子,赵会计的儿子,陈大麻子的儿子,操马……然后他们回来,再带其他人,就这么慢慢来呗,总不能就你一个人见识资本主义什么样,得让大伙都去看看。”

    “好家伙,你这是要拿港岛考验尧山年轻人?”韩红兵脑中闪过谢虎山说的画面,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去港岛学技术,见世面,从自己刚去时的诸般不适,发展到其他人来自己能提点关照,再到人越来越多,大家互相帮助,甚至一群人学会之后衣锦还乡的画面,忽然笑着问了一句:

    “你说,如果麦收时大伙回来,是不是还得穿着西装皮鞋下地割麦子?”

    “那不挺好嘛,不止你,等混好了回来,带着宝哥轩仔,让两个港商一块下地,给两位带劳力士的大哥发名牌镰刀,普通镰刀配不上他俩身份。”谢虎山也笑了起来。

    韩红兵哈哈一笑:“你这有点儿太不拿咱那两位大哥当回事了。”

    “我很尊重大哥,不然为啥鼓励大伙都去港岛走一走?就是担心大哥受欺负,你想想,等去的人多了,咱大哥宝哥在港岛再被流氓地痞欺负,那都不用他再提跟什么长乐社瞎混,能底气十足的跟人家喊,我是浭阳爱国侨胞,我为中坪做嘢!”

    “边个够胆郁我,信不信我让港岛中坪青年民兵独立连刮你们全家出来做思想工作!”

    “大哥收咱俩花这点钱,花的还是挺值的。”韩红兵被谢虎山模仿曹天宝语气说的后半句粤语逗得哈哈大笑。

    一周后,韩红兵跟谢虎山,陈大喜,马三儿,杨利民喝了一场大酒,然后就孤身去了燕京,他要在那与已经在公司燕京办事处特意来接他的林翻译汇合,然后一起前往港岛。

    谢虎山没问他和小乔姑娘的关系怎么处理,到底是先帮姑娘办身份再睡她,还是先睡她再帮她办身份。

    这事当事人不提,自己再是好哥们也不方便打听,不过谢虎山估计以韩参谋长的人品,应该干不出先睡后办的事来,属于血亏那种。

    至于中坪大队,则赶在一进腊月时就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时间比往年早了一些,主要是因为担心上面的领导年前下来,晚了容易耽误薅领导羊毛。

    全体社员大会上,让谢虎山觉得自己给三队社员的自行车没白买,自己有事的时候,三队的老少爷们是真的冲上去。

    往年开半天的全体社员大会,今年从早上九点开到下午四点了,还没开出个结果。

    因为三队社员不同意其他生产队提议投票选自己队长当大队长这件事,他们认为这是韩老狗戳傻狗上墙,拿我们三队队长当小孩子糊弄呢?

    那是生产大队长吗,那纯纯是背锅大队长!

    所以下午三点投票时,马老五不知道做了什么思想工作,居然发展了几名得力的三队死士。

    选举一开始,他当即率领着陈大麻子,韩红兵的父亲韩成桂,外加谢虎山的二叔谢启丰,还有几个三队年轻社员冲上去把统票用的纸笔连同票箱子都给抢了。

    马老五看起来是真急眼了,听到韩老狗要让葛宝生安排民兵把他们给拽出会场,抱着票箱子站在主席台上对韩老狗破口大骂:

    “韩老狗你不能逼着我们队的孩子跟你似的为人民服务!怎么的,你乐意在中坪替大伙当狗,就也得让虎三儿学你当狗?我跟你说,虎三儿这小子是条龙!得机会就得让他飞,你别想给他困住!你想把他调教成狗,我们三队不答应!”

    “你出去凉快凉快,跟你说不明白。”韩老狗坐在主席台上,面对三队全队反对,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迹象,眼皮都不夹马老五一下,气定神闲。

    台下的大伙也没有太意外的表情,都能理解,谁家有好东西也不愿意拿出来和大伙分享,在三队的人眼里,谢虎山就是三队的,挂个治保主任的头衔给大队偶尔出出力行,但你不能把人抢走。

    三队的众人在台下最为激动,此时不断大声附和马老五,在他们看来,大队长那和治保主任两码事,大队长意味着中坪小三千人吃喝拉撒都得管着,他们三队的谢虎山又不是三头六臂,只是个过年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哪有那么大的能力,能管好三队一百多人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不能由着大队带著蛤蟆攥出尿来。

    大队把孩子用坏了,他们三队还怎么用?

    “你别说话,你现在就是个支部书记,选大队长这事跟你没关系。”陈大麻子看韩老狗开口要让他们出去,在旁边替马老五帮腔:

    “要么你接着选上大队长,那你可以让我们出去,你要没选上,你凭啥轰我们出去,你书记管党员,管不着我一个大队群众!”

    “虎三儿,你放心,你五叔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坑你!”马老五在大会现场,面红耳赤的拍着胸口对谢虎山说道:

    “你今天要是选县长,五叔说出不乐意这三个字来,那是你五叔不是人,出门活该被马车撞死,是我拦着队里年轻人的前程,可大队长这个活,就得拦着!这不是啥好活!”

    赵会计在旁边帮腔,朝着其他队的人喊道:

    “你们就是瞧着我们三队发自行车眼热,喜欢自行车,让你们队长也去买去就完了,挤兑我们队长干啥,虎三儿还是个孩子!父母没了,你们都是长辈,要多体谅,多照顾,怎么还能翻脸挤兑孩子呢?”

    “赵树立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合着就你们能挤兑是吧?我们就只能光看着?别人说不挤兑孩子这话我信,你和马老五两个鸡贼货也配?”最先开口的是四队的生产队长吴铁梅,是一位中年妇女,别的男队长不好说的话,她说起来没顾忌,听赵会计在那帮腔,当即就开口反驳:

    “是你俩挤兑人家孩子去县里骗大粪,不是我们!这才过了一年,你俩就跳出来装好人了?打听打听,五十里地谁不知道你俩干的缺德事,教人家一个孩子去糊弄县里领导?”

    “还说我们拿谢虎山当牲口使,你俩没使?谢虎山带着傻小子们去西山给三队脱坯烧窑,不是你们干的?让孩子干那么重的活,你们也不怕遭雷劈?”

    “我们说啥了?我们就是要让谢虎山当个大队长,给大伙出出主意,早点儿过上点儿好日子,你俩倒是蹦出来了!早干啥去了!”

    吴铁梅嘴巴利索,说话跟连珠炮一样,又急又快,怼的赵会计僵在当场,同时也让其他队的社员反应过来:

    “对啊,最不是人的就是马老五他们,把人家谢虎山那孩子当牲口一样用,还不让别人用,怕别人给用坏了,不怕自己用坏了!”

    “就忽悠谢虎山去县城骗大粪那事,当初大队就该报案,判这俩老王八蛋进去劳改十年八年的!”

    韩老狗看向气汹汹的马老五:“老五哇,说说为啥大队长不是啥好差事,说明白。”

    “咱大队哪有大队长,那都是你一个书记说话算,虎三当了大队长又咋样,还不是屁事都得你做主,你就是想让领导来的时候,派他跟领导打交道占便宜!他能做啥主?他在三队,至少啥事都说了算,谁不听他的,他能收拾谁,在大队他行吗?你韩老狗同意吗?”马老五瞪着眼睛大声对韩老狗说道。

    马老五的咆哮声让会场内迅速安静下来。

    二面肥这老东西今天是真豁出去了?

    陪同出席的杨利民最先反应过来,他开口说道:“五叔,这个问题你说的有些……”

    “小杨啊,二叔知道你是好人,跟三儿有交情,可现在是中坪生产大队内部开会,你一个县里下来的干部这时候别说话,我们自己选啥样的大队长,公社都管不着,你也别说话,开完会二叔给你道歉!”谢启丰此时打断杨利民,把杨利民没说出来的话给撅了回去。

    这一幕幕让当事人谢虎山看的目瞪口呆,自己啥时候在三队有这么高威望了?

    “老五这话说的确实没毛病,我这个书记兼队长,自己都不知道兼了多少年了,确实是让大伙都忘了,这是两套班子,书记有书记的活,队长有队长的活,原来是因为怕大队干部太多,分薄了工分,现在既然老五和三队对这事有意见,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好像虎三儿当大队长容易没自主权,那就说开了,书记负责大队党支部委员会的工作,这是一套班子,正常是六个人,队部如果职务全额统计,应该是九个人,今天不止选大队长,把之前支部委员兼的九个队部职务也都一块重新选了吧,这行吧,你们怕我欺负虎三儿,那就让虎三儿提名,希望哪几个人当他那个大队部的干部,以后跟县里那些领导们一样,分开办工,各司其职。”韩老狗看向抱着票箱子的马老五:

    “我这个态度怎么样?”

    韩老狗一番话,让马老五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愣在原地,一直按照马老五的吩咐行事的谢启丰,看到马老五没了动静,又看看赵会计,陈大麻子,最后看看谢虎山,他不知道大伙怎么忽然又没动静了。

    他是被马老五劝说反对的,作为农民,他一直觉得侄子就不应该管太多生产队的事,踏踏实实娶媳妇,盖房子,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而且他觉得马老五说的没毛病,大队长不是什么好差事,中坪大队这么多年,始终是韩老狗说了算,大队几个干部都是韩老狗提拔的,侄子谢虎山当上大队长,也根本指使不动别人,再说,韩老狗管理大队一直管的挺好,就让韩老狗接着管呗,为啥非折腾自己侄子。

    侄子是年轻人,脾气大,他怕万一有人不听谢虎山的话,谢虎山受不了这种鸟气,一激动再干出点儿出格的事儿来,那还不如踏踏实实留在三队当队长。

    至少连自己在内,三队所有人都能听他的话,哪怕有个把不满意的,瞧在他大爷和自己这个二叔的面子上,只敢私下偷摸抱怨,不会当众让侄子下不来台。

    可刚才听韩老狗说的意思,如果怕侄子在大队说话不好使,那就干脆一块把大队其他职务也都选出来,谢虎山提名哪个,哪个就能参选。

    谢启丰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他嘴笨,只能寄希望于马老五,赵会计,陈大麻子等人,可是等了半天,马老五都没有再出声。

    在场的全体社员都已经挺明白了,马老五现在已经张不开嘴,他再想用没自主权这套理由来反对,根本站不住脚。

    因为韩老狗这番话意味着只要谢虎山愿意当大队长,还能决定手下副大队长,大队会计兼出纳,民兵连长,妇女主任,团支书,农技员,出纳员,治保主任这一批干部的提名人选,按照现在大伙对谢虎山的态度,他提名谁,基本不会有人反对。

    “我出去活动活动。”马老五把票箱子放回远处,小声朝韩老狗说道:“屋里烟味太大,熏得我刚才脑瓜子疼,说话冲了点儿。”

    谢虎山此时听到马老五这番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二叔,赵会计,陈大麻子,韩成松这些人肯定是被马老五和韩老狗联手玩了……

    这哪他妈是帮自己反对呢,这是给自己把嚼子勒得再紧点儿。

    只有自己二叔是真心惦记自己,此时脸上的茫然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在疑惑马老五,赵会计几个人为啥不继续大声开口反对,管韩老狗说啥呢,就该死活不同意,接着闹。

    亏刚开始时马老五演的还挺像,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台上马老五抱着票箱子激昂慷慨的德行,谢虎山还有点感动来着。

    那巴豆水没泡错,而且不能只给俩人灌下去,现在变仨人了,还得接着找小老道多要几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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