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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杨利民的婚事

    杨利民站在谢家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双手扶着架搭在树身上的木头梯子,脚边摆着个柳条筐,里面是十几个还没成熟的柿子。

    谢虎山站在梯子的顶端,一手拽着树枝,另一手把枝桠上皮色泛黄,半熟未熟的柿子摘下来,丢进筐里。

    桃子则在不远处的矮桌前清洗着等下要用来“揽柿子”用的苹果,梨子等水果。

    揽柿子是浭阳这边农村处理柿子这种水果的一种方式,具体是哪个揽字,是揽还是懒,谢虎山也不清楚。

    所谓揽柿子,就是把树上还没成熟的柿子摘下来催熟。

    正常情况下,没熟的柿子非常涩口,根本没办法吃,虽然看起来绿油油沉甸甸,跟没熟的青苹果一样,让人想起酸酸的口感,可是真摘下来咬一口,舌头都能麻到说不出话,跟青苹果的酸涩完全不是一种口感。

    不过这根本难不住民以食为天的中国广大农民,据说千百年前的老祖宗们就发明揽柿子的方法,谢虎山很好奇到底是哪个馋鬼祖宗能想出了这种方法,到底是有多馋,多等半個月一个月都等不了。

    其实就是把摘下来的青涩柿子与苹果,梨子,山楂等成熟水果混装在密封容器里闷个三五天,到日子再打开,就会发现柿子的涩味已经完全不见,吃起来甘甜可口,还带着其他水果的果香,而且还保留了青柿子的脆爽口感。

    中坪人家的房前屋后基本都有两种书,前院一般是柿子树和葡萄藤,后院则是香椿树,可见在农村,种树都是优先考虑可食用问题。

    但是揽柿子一般做的少,因为揽柿子废水果,而且赶集的时候也卖不上什么价钱,大部分人都是等着柿子成熟之后摘下来做柿饼,冬天赶集卖柿饼换几个钱,冬天没什么鲜果,农村想给孩子解解馋,也就买几个柿饼。

    “要不你下来歇会儿,我上去摘吧?”杨利民双手握着摇摇晃晃的梯子,仰着脑袋对摘柿子的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把一个柿子摘下来,准确的丢进筐里,嘴里说道:

    “你少跟我在这儿虚情假意,真要怕我累着,你就该在你媳妇当初说想吃揽柿子的时候,直接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你媳妇是不是间谍出身,让组织替你好好查一查吧,我们家有点啥她都记在本上,柿子啥时候能吃她都记着,多吓人,是不是老蒋派她潜伏在你身边,惦记我们家这点儿家产。”

    杨利民听谢虎山在那唠唠叨叨东拉西扯的抱怨吕媛,开心笑着:

    “哎,不是吕媛说要吃的,是桃子给她写信,说家里柿子要熟了,等摘得时候给她留一些,然后吕媛才想起来要吃揽柿子。”

    旁边擦拭水果的桃子也对谢虎山开口承认:“杨书记说的没错,是我跟吕媛姐写信说咱家柿子要熟了。”

    谢虎山无视桃子对吕媛这种行为的辩解,一边伸手够着柿子,嘴里一边说道:

    “桃子,你甭替他们两口子说好话,这两口子,算是正经干部家庭了吧,伱看看他们干的是什么事,想吃什么就直接跑咱们这种群众家里来索要,不答应还准备自己动手,这不是土匪吗?”

    杨利民今天休假,一大早就跑来谢家,跟奶奶和桃子说能不能摘些青柿子,他对象想吃揽柿子。

    奶奶对老杨那是什么态度,就差直接说哪个锯把柿子树都锯断,让杨利民把一棵树都带走了。

    杨利民自己动手摘不行,奶奶怕他摔下来,桃子要爬树帮忙摘也不行,奶奶怕孙媳妇摔下来,然后自己去西屋把谢虎山喊起来,让他去摘,理由是反正谢虎山从小就上墙爬树,练出来了,而且就算摔下来也不怕,摔这么多年,早摔皮实了。

    本来谢虎山觉得奶奶或者桃子要吃,忍着困意爬起来,结果就看到小白脸杨利民戳在院子里,一问才知道,是他媳妇吕媛要吃揽柿子。

    他刚想把起床气发杨利民身上,桃子又把责任早早揽在自己身上,说吕媛想吃柿子是因为她写信给吕媛。

    主要是她知道自己爷们儿的脾气,睡觉最怕被人打扰,被吵醒那就容易发脾气。

    但是谢虎山的优点是,哪怕是家里人把他吵起来,他也绝对不跟家里人生气,这点儿火必须得发外人身上,用大秀的话说,小时候自己经常把哥哥喊起来,然后哥哥阴着脸骂自己几句,出门把马三儿,陈大喜或者哪个倒霉撞见他的人找机会揍一顿出气。

    而且确实是桃子写信馋吕媛,吕媛才馋虫发作,想起来吃柿子,归根到底,真要怪桃子,那最后都能怪到谢虎山自己头上。

    比较是因为他让桃子多看看书,没事多写写信练练字,桃子才开始养成写信的习惯。

    桃子之前只有西山几个同龄的玩伴,先不说那几个同伴是不是认识字,就算认识字,如今也都已经忙着嫁人没空跟她当笔友,值得写信交流的,也就只有吕媛一个姑娘跟桃子关系好,见面又不多,而且吕媛还一直鼓励桃子给她写信,所以桃子每次写信基本都是写给吕媛,俩人每周互相写一封信,算是给邮政做了不少贡献。

    说起桃子写信这事,谢虎山忍不住想笑,桃子把写信这事看的无比重视,给吕媛写封信,那态度就差沐浴焚香,更衣净手了。

    每回写信她都要打草稿,先在草稿上用铅笔把自己要写的内容写一遍,然后拿着橡皮随时修修改改,对着字典查一遍,唯恐有错别字。

    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才用谢虎山给她的钢笔把内容认真抄写在正式的信纸上,装信封,贴邮票寄给四十多里地外的吕媛。

    如此正式,莫非里面写的什么重要事务?错,谢虎山偶然看过桃子的草稿和吕媛的回信,他觉得这俩女的脑子多少有点儿问题。

    吕媛给桃子写信,动不动就写三四页,开头一般就是亲爱的桃子,两个礼拜未见,你还好吗?来信已收到云云……

    然后通篇一点儿正事没有,信里从这礼拜吃了什么好吃的食物,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看到什么好玩的事都说一遍,然后就开始吐槽杨利民,说他身为未婚夫,很久不给自己打个电话,不给自己写信,最后再把桃子当成菩萨一样许愿,告诉桃子她想吃农村的这个,农村的那个。

    桃子写信则非常正式,信封上写收信人的名字之后,还会规规矩矩的写上敬启。

    开篇则是亲爱的吕媛同志,然后给吕媛先进行农村美食科普,再给吕媛上政治课,说她是干部家属,要理解杨利民身为国家干部无暇顾忌小家的情况,最后再显灵,答应等吕媛来中坪的时候,给她做好吃的。

    俩人的信件跟写流水账日记似的,好人谁写这玩意儿。

    吕媛要吃柿子这事就是桃子给对方写信说柿子要熟了,然后吕媛一拍脑袋想吃揽柿子了,杨利民正好准备趁农闲请假回去操办结婚事宜,所以走之前想带些柿子回去揽好,带给吕媛。

    桃子和奶奶则马上准备了水果,让杨利民不用带回去再揽,这边揽好让谢虎山给杨利民送家里去。

    “差不多了,都摘两筐了,吕媛吃不了这么多。”杨利民看看身边的筐渐满,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说道:“你寻思我摘这么多全都送给你媳妇吃,我和我媳妇不配吃是吗?要不说你是贪官一点都不冤,农民有点儿东西恨不得都搬你家去。”

    杨利民看着谢虎山又朝上爬了一阶,嘴里问道:

    “韩书记天天盯着大伙修路这事我能想明白,咱大队的路确实该修了,可是张部长还有公社农机站庞站长带着葛连长,五叔等人出远门,这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这事是不是也跟你有关系?”

    杨利民这段时间被胶印厂的前期事务给缠住了,好不容易等胶印厂的厂房平整起来,港岛那边的二手胶印机器也在曹天宝的联络下开始谈妥发货,他又想办法从县印刷厂撬来三个懂胶印彩印的工人。

    好不容易喘口气,家里父母又催他趁基层农闲这段时间赶紧把婚事办了,搞得他一有点时间还得回县城家里或者去尧山,跟双方父母和吕媛商量婚事细节,累得够呛,所以这段时间确实没怎么了解大队和公社的其他事务安排。

    谢虎山从梯子上跳到地上,走到桃子身边刚蹲下,桃子就递给他一个熟透的山苹果,谢虎山咬着苹果对杨利民说道:

    “肯定跟我有关啊,我去趟燕京不能白去,那么多场报告会不能白听,靠着递烟借火喝酒吃饭攀了攀交情,反正认识了一些各大国有工厂来参会的干部,跟他们吃吃喝喝,关系处得不错,回来后我又给他们打电话联系了一下感情,听起来这些大哥对我一个小兄弟的印象还行,听我说完咱们中坪生产大队有俩钱,但是弄不着指标的难处之后,都愿意帮个小忙,批个条子,只要拿着钱,到时候去厂里提机器找他们就行。”

    “帮公社能买到一批农机?”杨利民眼前一亮。

    谢虎山这小子去哪都想着利益最大化,别人去开会都当成苦差事,唯独这小子,去开会能把会场当成认识新朋友的地方。

    “大队,不是公社,尹书记那天是想说农机归公社来着,完了表态修路他可以动员公社全体来修,让韩老狗跟马老五给轰出去了。”

    “你搞到多少东西?”

    “最值钱的是两台链轨履带式东方红拖拉机,五十四马力的,出厂价三万一,卖给中坪三万三千一百块钱一台,好处是不用指标不用排队,到厂里拿着条子就能把车领走。”谢虎山啃着苹果对杨利民说道:

    “剩下的没什么值钱货,五台黄河牌四轮拖拉机,两台佳木斯产的长征牌脱粒机,还有一堆杂七杂八能加挂在拖拉机后面的旋耕机,播种机,小型收割机之类的。”

    杨利民听得嘴角都忍不住上翘:“这些设备要是全都归了中坪大队,中坪大队都能自己成立个农机站了,公社农机站也就才四台履带式拖拉机,十台四轮拖拉机,你这是把大队在轧钢厂的收益提前给了大队,所以大队才有本钱去买这么多农机。”

    “轧钢厂,制管厂,胶印厂,农机站,差不多了,中坪这两千多人的好日子就算真正来了。”谢虎山几口把苹果就啃的只剩下果核,丢给站在家门口不敢进院的大黑。

    二喜生出了五只造型跟奶牛一样的丑狗,也不知道咋结合的,五只小狗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各项缺点,那叫一个丑。

    二喜的骨架,大黑的脑袋,大黑的耳朵,二喜的眼睛。

    养了一个月了,一个上门主动申请领养的乡亲都没有,就知道这五条狗是有多丑了。

    大秀都不提抱走一只去养,谢虎山主动提出送给她一只,她都拒绝了。

    如今也就大黑每天趁着二喜被桃子或者大秀带出去的空当跑在院门口朝里面望几眼,看似展现父爱,实则是想趁二喜不在,抢五个子女的吃食。

    听到谢虎山的感慨,杨利民先是欣慰,不过随后看向谢虎山:

    “我怎么感觉你小子今年一口气帮大队整这么多副业,再配上刚才那句话,像是要自己跑呢?”

    谢虎山满脸疑惑的看向杨利民:“你说你一天到晚瞎琢磨啥,我没事跑啥,好日子眼看就要来了,我还跑?说正事吧,你和吕媛结婚那事研究啥样了?”

    “我父母认为吕媛是干部家庭,我们家是工人家庭,跟吕媛结婚算是我们家高攀,所以寻思办的正式点儿,可是我岳父岳母那边觉得没必要大操大办,就简单操持一下,双方亲友吃个饭就可以了。”杨利民把装满柿子的筐搬到桃子旁边,随后坐下来开始把柿子腾到桌上。

    谢虎山说道:“那不挺好,没什么分歧,反正你家办一场婚酒,吕媛家回门那天也得办一场,你家里办的正式点儿没问题,吕媛父母喜欢简单,他们自己办简单些就完了。”

    浭阳这边的婚礼几乎都是两场婚宴,男方在婚礼当日宴请自己这边的亲戚朋友,回门时女方宴请自己这边的亲戚朋友。

    “娘亲舅大,外甥啊,要不老舅帮你安排安排,给你添点儿家当?”

    杨利民把柿子从筐里倒出来,揉了揉肩膀:“算了吧,摘你点儿柿子都让你唠叨半天,我要收你点儿贺礼,还不得让你记恨一辈子?”

    “上次曹天宝来,我让他帮你备了一份,估计这两天也该到了。”谢虎山对杨利民说道:

    “也是大队的意思,我和韩书记他们说过了,他们也觉得没有你收拾掉李兴元,就没有制管厂,这笔钱算是大队来出。”

    “买什么东西了?”杨利民疑惑的说道。

    谢虎山还没说话,院门口啃苹果核的大黑调头就跑,随后远处出现牵着二喜的大秀身影:

    “哥,供销社喊你过去!说有啥胶印厂的东西!写的你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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