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东洋小区301。
老破小的旧楼里,苍蝇蚊虫盘旋交际。
季节虽已入秋,但潜伏在楼道里吸食人血的蝇虫们似乎无所畏惧,具备更长的生命周期。
狭窄通道尽头,不甚严实的破旧铁门吱呀作响。
为了防止被变态狂窥探破门,糖花在自家门原有防盗的基础上增加了5道防护——
分别是屋内滑链、门把手锁头、把手环锁(锁自行车电动车那种)、房内木门的卡槽锁,以及最里面的便宜密码锁。
“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等待着万一有朝一日,给老板享用到最干净的东西。”
——这是某画师病入膏肓的精神洁癖。
显然,
对糖花而言,这辈子活到这么大,面对的最大的危机,就是后天与老板的“初见”。
说是“初见”,实际上自己已经单方面的偷偷“见”了老板不下100次。
每次都会拍下不止10张照片,
回来自P、自修、自裁剪,甚至还会把自己画进去——
画进照片里,
用情人视角去调整老板面向的角度,
迎接着来自虚空的“老板的爱”。
“嘿嘿……老板,嘿嘿嘿……”
非平面的爱情也算爱。
单相思的苦也未尝不是一种修行。
此刻的糖花缩在床角,把身体裹进小被子里,羞涩的挪来挪去,也不知该怎么才能平息心中的亢奋激动。
虽然已经过去了5天,但果然,一想到老板还有【43小时12分钟21秒】就要来找自己,糖花就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去做其它任何事。
“啊啊啊啊他会不会提前15分钟到呀……”
“万一我没准备好,肌肤状态不是最佳、头发洗过后的风干程度没达到漫画里那么漂亮,该怎么去面对他阿……”
“还有,这个房间,这个房间……”
“真的配容纳老板进来哪怕只是坐一会儿吗?”
糖花皱起小脸,前所未有的困惑与焦虑。
这种时候,“如果能有个闺蜜一起商量下就好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
不自觉将双腿抱起,环膝靠坐在墙角,把纯美的脸蛋埋进膝盖间的缝隙里。
“真难阿……”
糖花很委屈。
她感到自己已经尽力。
环望四周。
虽然地上还是堆着一米多高的垃圾。
但至少,墙上的865张照片,已经在这五天里全都被她给精心的取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叠放在一起,并且收纳进了衣柜深处的一个方形盒子里。
她认为,这样就不会在后天被老板发现自己最不想暴露的事情了。
至于其它的,问题不太大。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辛苦我自己了。”
回来以后的这五天里,电脑碰都没碰。
满脑子都是老板。
满脑子都是与老板的见面。
心里默数着时间,时间它就狡猾的溜走了。
一转眼就到了今天。到了现在。
“我还有时间,还有一点点时间的。”
糖花小声自我安慰着,微微抬眼,用余光瞄了下房间内的灰尘和垃圾,苦恼不已。
“可果然,完全不擅长打扫阿……”
“这样邋遢的我,想必会被老板嫌弃的吧……”
她惆怅着。
愈发的自闭了。
“说起来,每天按时洗澡、按时洗头就已经拼尽全力了阿。”
“打扫房间什么的……真的好累,好难。”
“扔垃圾也是。要出屋子。”
“穿衣服就更是了。”
麻烦。
还要下楼。
还要上楼。
还要脱衣服,洗衣服。
好多工序,好多需要消耗的体力。
身体内的热量需要好好珍惜。
毕竟那都是花费金钱,一口饭一口饭吃进来、转化而成的。
浪费体力就等同于浪费金钱。
毕竟钱很有限,马上就要交一万八千三的房租了,自己不能浪费。
“唉。”
其实掐指一算,老板给的两万,如果刨除房租,刨除自己这几天的花费,那就只剩下了一千五百多左右。
这点钱,交个网费,交个话费,交个电费、水费,最后再去修个摔碎了的手机屏。
啪的一下。
就全没了。
“嗚。”
糖花很难受。
糖花很委屈。
糖花感到,自己好像是那种不会存钱的大手大脚的富家女。
是曾经的家境带来的劣根性吗?
自己虽然来自湾岛,但家族产业却在奥门,父亲跟着外公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生意虽然很大,可是……
自己明明从小就不接触那些东西的阿。
怎么会兜里的钱钱瞬间就不见了呢?
在家里时,连个生日礼物都从来没有收到过。
别人家的孩子有洋娃娃,有公主裙。
自己从小就是阴暗女,只能藏在房间里自闭。
不敢大声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生怕被“家人”听见。
怕迎来他们带刺的侮辱和攻击。
毕竟,弟弟才是家里的未来嘛。
自己只不过是一枚漂亮的棋子,长大后随时可以被贩卖出去。
“垃圾。”
糖花咒骂了句。
旋即想到:
“说起来,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买。”
“哪怕是一套新的C服,也没有去买。”
“老板喜欢女仆装,本来想买一套四百多块的《女仆狂想曲》里面的人气角色——“妖刀姬”伊代小姐的C服,现场穿给他看的。”
可是……
真的没钱了阿。
“只好等到下次了……”
她失落的嘀咕着,忽又反应道:
“阿,下次老板还愿不愿意见我都是个未知数……”
“唉。”
糖花微微叹气。
——
提起后天的流程。
理想状态下,是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给老板开门,迎着老板进屋,然后咔啦咔啦——
把五道门锁完全锁死。
这样的话,无论老板进来以后发现屋里的情况有多么糟糕、自己的形象有多么垃圾,他也应该是不会在见面前十秒就转身离去了。
“只要他出不去,我就可以暂时挽回尊严,不用太着急去死了。”
糖花舔了舔嘴唇,痴痴笑着。
笑得很天真。
“见到我真实一面的老板,会不会被吓一跳呢……”
“他会不会觉得,我其实……其实也没有那么的丑。”
——糖花对于“丑”的定义,在于自己是否“纯粹”。
是否“干净”。
过往的回忆都应被删去。
她想掩藏住,不堪回首的曾经。
“就算不会收拾屋子,就算每天对着他的照片浮想……他应该也看不出来的吧……?”
她自我说服着:
“我、我只要伪装好自己,哪怕房间脏一点,看上去穷一点,老板是不是也会、也会接纳这样的我呢……”
“老板他向来喜欢鼓励别人。所以,就算他心里不爽,表面上应该也还会给我留下一丝尊严的。”
糖花陷入自己编织给自己的幻境——
“但是,如果老板在看到我以后,并没有骂我,并没有责怪我欺骗他……”
“那我、我是否就可以大胆一些,当着面请求他夸夸我了呢……?”
“嘿嘿……老板那么温柔,一定会答应的吧?”
她笑了起来。
顺理成章的又想道:
“那。既然能答应当面夸夸,
那么……那么当面做些别的,应该也可以商量的,对吧……?”
“毕竟他只认可我一个人。”
“我是他唯一的画师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愉悦了些许。
不再那么慌张了。
“嘻嘻,嘻嘻嘻……”
“老板,老板真好……”
“阿,糟了,怎么把打印纸都给收起来了。我应该留几张摆在床边的。可恶。”
依照惯性伸手往墙壁上抓,没抓到任何东西。
只抠掉一块墙皮。
这不禁让糖花皱了皱眉。
觉得。
现在去拿应该还来得及。
只要在后天老板到达自己家前给及时的收起来……就应该没问题。
念及于此,
她翻身起床。
下地,一脚踢开堆成小山的外卖袋垃圾。
啪呲呲呲。
旋即,
蹲在大衣柜前,伸手摸进堆叠的C服深处,扒开了盖得很严的盒子。
片刻后。
糖花捧着400多张照片回到床上,
像是要做坏事的猫鼬般,窃语着:
“虽然老板的单子还有百分之20左右的进度没完成,但我最后再奖励自己一下,应该也没有关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