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辆马车里,里面还有七八个和她年纪一般大的姑娘。
听说,要将她们发卖去南方为娼妓。
锦鸢只要一有机会,就拼了命逃。
一次失败,那就第二次、第三次。
她不怕死,一次比一次计划的缜密,最后一次眼看着就要成功时,再次被他们抓了回去。
牙婆怕她再逃,命人打断她的一条小腿骨。
她无法再逃。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京城越来越远。
心中皆是绝望。
在上湛江货船的那一晚,他们一行遇上盗贼,盗贼只顾着搜刮着钱财,姑娘们争先恐后地逃——
锦鸢发疯般的逃。
她扮作乞丐,将自己弄得邋遢、恶臭,一路乞讨回京。小腿因治疗不及时,已经使不上力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从炎热的酷夏,走到深秋,她才走回京城。
没有入城手续,她没办法入京。
她在城门口等了好几日,终于被她混入一驾贩卖家畜的马车里。
她拄着一根树枝,跌跌撞撞地向着家的方向跑去。
她……马上就要回家了!
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了!
见到小蝶了!
不知他们是否都好?
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是不是会吓到了他们?
情绪在巷子口时,已经失控。
她扔了树枝,一瘸一拐、用最快的速度走去,她没办法哭出声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发出嘶哑的呼吸声。
走到门口,她抬起手敲门,门上被锁了。
她怔住。
用力敲门、推拉。
“啊——”
爹爹、小蝶!
“啊啊——”
是我回来了!
门内迟迟没有人来应门。
巷子里只有她砸门声、嘶哑声。
“啊啊……”
你们……
去哪儿了?
为什么不在家里……
爹爹……
锦蝶……
你们到底去哪儿了啊……
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筋疲力竭的靠着紧闭的门跌坐,心中迷茫,还有被抛弃的恐惧……
吱嘎。
巷子里传来一道开门声。
随之,是邻居婶子的声音响起:“你是…小鸢?小鸢回来了?”
锦鸢抬起头,婶子已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眼前这乞丐模样的人真是锦鸢后,满目震惊道:“你这孩子怎么弄成了这样?这几个月你都去了哪儿啊?你知不知道你爹、你妹妹找你都找疯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听到爹爹与幼妹的名字。
锦鸢立刻睁大眼睛,指着门上的锁,从喉咙中发出急促的短声。
“啊啊——”
婶子愣住,看着她的喉咙。
“孩子,你嗓子怎么了?”
锦鸢无暇回答这个问题,只拽着婶子的袖子,眼泪从眼眶滑落,哭着道指着门。
“啊……”
婶子,我爹爹和小蝶去哪儿了?
您能告诉我么?
婶子看她掉眼泪,忍不住红了眼睛,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锦鸢的月钱没有送回来,也没人托口信回来。
小蝶去了国公府找人,听说国公府小姐的丫鬟都跟着去了五通观,府里没人知道锦鸢的下落,最后还是一个婆子告知她,锦鸢偷卖小姐的东西被发卖了
小蝶哭着回来,家里锦父病重,没钱买药,小蝶为了药钱,被人拐骗进了青楼,受不住青楼里的羞辱咬舌自尽。锦父知道小蝶的死讯,生生吐血而亡。
最后还是邻居凑了些银子,将父女二人草草下葬。
锦鸢面颊麻木,只有眼泪淌下。
他们……都不在了……
爹爹……小蝶……都死了?
因为银子……因为她被发卖……小蝶进了青楼……受辱自尽,爹爹吐血而亡……
他们都不在……
就因为她……
那她拼死活着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锦鸢撑着胳膊,从地上爬座起来。
一撅一拐的朝着巷子外走去。
“小鸢!小鸢,你这孩子要去哪儿?”
身后传来婶子担心的呼声唤。
锦鸢听见,停下脚步,转过身,向着婶子深深鞠躬,她身无分文,只能这样感谢她的援手,感谢她愿意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告知她。
“小鸢——锦鸢!”
婶子看着她走远,再也不肯停下。
他们家境也并不富裕,锦鸢一看就是从外地逃亡回来,身份都成问题,看着还坏了腿,如果自己一时善心留下她,吃住请大夫都要银子。
最终没有继续追上去。
锦鸢从巷子离开后,漫无目的走着。
她浑身脏污、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走在正街上人人都厌恶的掩鼻躲开她。
她想要去见妙辛,想起她在五通观中。
想要去见立荣……
但自己身份不明,伤了嗓子、瘸了腿……这样的身子,何必再去拖累他,让自己成为他一辈子的负担?
锦鸢停下脚步。
昂头看着蔚蓝明媚的蓝天。
觉得疲惫要将她淹没
哪怕是逃回京城的路上,挖着吃树根草根,她也不曾觉得这般疲惫过。
可这会儿,她累的已经要走不动。
已经要……活下不去了。
母亲没了。
爹爹、小蝶也不在了。
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仙韵湖旁。
如果——
如果见了母亲,母亲定要怪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爹爹、小蝶。
她真的好累……
站在湖边的人,闭上眼睛,抬脚跌空。
落入水中。
冰凉刺骨的湖水瞬间将她包裹住。
湖水灭顶的窒息感袭来。
恐惧、害怕占据她的身体。
她控制着手脚求生,死死抵抗着恐惧,任由下坠,最后耗尽空气,她张了口,湖水灌入口中、鼻子,下意识的想要呼吸,却只有湖水进入身体。
随之而来的就是痛苦。
原来——
逃避也会这般痛苦。
好在……
今后她不再痛了。
意识涣散。
她眼皮发沉,看着湖面上折射入湖底的光,缓缓闭上眼睛时,忽然看见一道黑影也紧接着落入湖中。
带着光明。
朝着她靠近——
可她太累了。
不愿继续下去了……
……
在她闭上眼的下一瞬,一只手抓住了不停下沉的女子,用力将她扣在怀中,单手拨动湖水,向上游去。
“哗啦——”
在岸边焦急等着的轻风迅速靠近,“大公子没事吧?!”
“无事。”
赵非荀抱着人爬上岸,轻风已经命人将马车停到一旁,等主子抱着人登上马车后,立刻赶车回赵府。
马车里,赵非荀正在急救落水的锦鸢。
马车外,轻风被今日的事惊出了一声的汗,这会儿焦急的催赶着马车。
想起这几个月大公子打听锦姑娘的下落,就知道依着大公子的性子,锦姑娘还是他第一个女人,绝不会坐视不理,可恨当时他们搜查薄黎灰,沈家竟然悄无声息的把人发卖出京。
等到他们打听到下落,又被盗匪先行一步。
好在得知锦姑娘是往京城的方向逃的。
好在巡逻的将士认出了锦鸢,好在及时通知了大公子,好在他们及时赶到,好在大公子救起来了姑娘。
只要人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