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八方湘雨
唐家堡中较为偏僻的一个小院中,“八方湘雨”唐延楚心情有些烦躁,连儿子唐风过来叫他吃饭都被他喝斥两句赶走,弄得唐文有些莫名其妙。
唐延楚乃是唐门中的近支,父亲“散花神”唐泗乃是唐门上代门主“落花神”唐洛的亲弟弟,是唐门中上一代的第一高手,武功比之上代门主唐洛还要高,不但唐门暗器功夫炉火纯青,而且也精通拳脚剑法,今年新年武会上唐文所使的“散花逍遥游”便是唐泗所创。若是不闹出一场风波,上代唐门门主之位恐怕也落不到“落花神”唐洛的头上。
“散花神”唐泗不但武功高绝,长得风度翩翩相貌英俊潇洒,为人也极是风流倜傥,极为多情,居然在一次江湖行侠之时被一个邪派的女子迷上,两人打得火热,竟将唐延楚的母亲冷落在家。
谁知那邪派女子居然利用唐泗之名做下许多坏事错事,在武林中惹起绝大的风波,后来唐泗之父,沈园雪的公公,唐门前代门主“冷面仙”唐冷彬大怒之下,逼着唐泗亲手将那邪派女子杀死,又令唐泗在唐门思过,不得再走江湖,门主之位也就落到了“落花神”唐洛头上。
后来唐泗在唐门中性情大变,整日间关在房中不言不语,状若疯魔,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唐延楚自小便随母亲被唐泗冷落在家,受尽寂寞孤苦,又因为唐泗之过,在唐门中总受人讥讽,虽说“落花神”唐洛看在兄弟情分之上极力照拂,唐延楚却自小便在心中想着长大后如何报复唐门,如何从唐洛手中夺回唐门门主之位。
后来唐门老一辈的人物相继凋零谢世,唐门中已是由唐延楚一系为中干。此时除唐洛之长子唐延雄外,唐延虎又成了门中拳剑武功最高之人,而唐延楚却只是精研暗器,在江湖中搏了个“八方湘雨”的外号,便是说他的暗器功夫犹如雨点从四面八方般齐至,再高明的武功也难免被这“雨点”沾上,但他的拳脚剑法功夫却是相差甚远。于是唐延虎又担当了唐门子弟武功总教习之位。
唐延楚对此极为不服。
一来那唐延虎与唐门嫡系血亲远了许多,唐延虎的父亲只是唐洛的堂弟,而唐泗却是唐洛的亲弟弟,他与如今的唐家堡堡主“十面埋伏”唐延雄乃是嫡亲的堂兄弟,如今的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乃是他的亲伯母,按理唐延雄应该和他唐延楚更亲才是,此次唐延雄却是宁舍他唐延楚,却去重用那个唐延虎,分明是故意压制自己。二来唐门本以暗器毒物称雄江湖,自己精研毒物暗器,在唐门中已是一时翘楚,本应由自己出任总教习之位,却非要选那个暗器功夫远不如己的唐延虎,分明是怕自己得了那总教习之位后威胁唐延雄的门主之位,其心之毒其意之狠,不由唐延楚气自心生。为此多次离开唐家堡,带着唐文唐风两个儿子游走江湖,不愿身处那个令自己堵心闹心又寒心的唐门之中。
后来在一次游走江湖之时,无意间碰上一个叫赵福贵的人,一语不合打了一架,居然被那赵福贵所擒,本已闭目待死,谁知几句话说下来,两人竟成了知交一般,自己将心中的憋了多年的郁闷向那赵福贵倾吐,那赵福贵居然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助他夺回唐门门主之位,条件便是要唐延楚答允加入天一盟,任盟中护法之位。唐延楚考虑很久,终于答应了这个条件,拉着两个儿子一起加入了天一盟。
再后来唐延楚得知赵福贵欲在少林寺中给达摩院首座普叶禅师下毒,为天一盟的三长老孟汉礼登上少林掌门之位扫除障碍,便主动出主意,将他私藏了多年的剧毒,父亲唐泗留给他的,唐门早已失传的六毒之一“无影粉”拿了出来,向赵福贵献策,说是如果用那无影粉对付木叶大师,便可一石二鸟地挑起少林和唐门之间的纷争。
这“无影粉”本是唐门六毒之一,但在百余年前多位唐门前辈随大侠郭靖镇守襄阳城战死之后便已失传,唐泗手中的这一份,也是他偶尔在唐门的一个隐秘之处找到的,估计是之前的唐门前辈私藏,天下仅此一份,唐延楚自己也不知道秘方,无法自制。
在唐延楚看来,无论这“无影粉”在唐门中是否失传,总归仍是唐门六毒之一,天下皆知,用这“无影粉”毒死普叶老和尚,便可能引发少林和唐门的纷争,他便可乘机在唐门中以“十面埋伏”唐延雄处事不当,与武林第一大门派结下仇怨,给唐门带来灭顶之灾,不适合担当唐门门主重任为由,将唐延雄赶下台,以有利于他唐延楚夺回唐门门主的大位。
谁知普叶虽然确实被毒死了,普云那老和尚却非得要召集各派掌门人慎重商议,不肯轻易与唐门挑起争端,气得唐延楚在肚子里大骂普云那老秃驴是个胆小鬼,更气的是中间居然又冒出来一个朱文琅,把这事给担了下来,说是替少林往唐门一行查问此案。
本来这也好办,有他唐延楚在唐门之中,到时他只要在关键时候随便说几句话,便能叫这朱文琅铩羽而归,少林派和唐门终究还是会陷入争端。
谁知那赵福贵贪心不足,又多事地要给到访少林的各派掌门下毒,想一网打尽。下毒便下毒吧,想要毒药找他唐延楚不就行了?他手里的毒药有的是。结果赵福贵不知道找谁要的毒药,估计是天一盟里的另外那个女护法,他也没注意叫什么名字,没打过交道,据说是云南五毒教的。
对此,唐延楚是一点也看不上的。五毒教的人玩蛊也许是把好手,但若说摆弄毒药的本事,哪会放在他唐延楚的眼里?唐门才是天底下玩毒物的祖宗!
结果那个什么女护法磨磨蹭蹭拿出来的毒药太差,水平太低,唐门秘制的“三花玉露丸”正好可解此毒。结果,除了已离开少林寺的几派掌门由少林寺专门派人前往送药之外,其余的各派掌门人都被朱文琅弄来的解药解了毒,而且还被他抓住话柄,连少林方丈都看出来了,这其中大有隐情,普叶之死不一定和唐门有关。
结果朱文琅到了唐门,轻轻巧巧几句话便把这事揭过去了,还把朱文琅的势力弄得极大,连少林武当丐帮都暗中支持朱文琅和天一盟作对,看门主沈园雪的态度,估计以后唐门也会暗中支持这个姓朱的。
这一下令唐延楚气得七窍生烟,所有的计划都叫这个横插进来的朱文琅给破坏了。
若是按原来的计划,这次唐门中的新年会武中,他便会提出来,因与少林派结仇,唐延雄已不适合再任唐家堡堡主之位,任谁都知道这唐家堡堡主便是以后的唐门门主之位。对伯母“飘雪仙子”沈园雪他唐延楚也许不敢造次,但只要把唐延雄赶下堡主的位子,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但这回,所有计划全泡汤了。唐门与少林之争,轻轻巧巧便被化解了,不但如此,还因为“无影粉”的出现,沈园雪和唐延雄必然会在唐门中查个彻底。
虽说他手中有唐泗留下的“无影粉”这事,世上可以说除他之外无人知晓,可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漏洞呢?万一真查到了他身上,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到时候别说图谋门主之位了,连他在唐门还有没有存身之地都难说了。
唐延楚越想越心乱。
“父亲,饭已热过两遍了,母亲催你过去吃饭。”儿子唐风又过来催了。
“知道了知道了。”唐延楚烦躁地回声低吼,突地一转念,对唐风道:“风儿,过几天,你和文儿随我一起再出门一趟。”
“是。”唐风看了一眼父亲,低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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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日,唐延雄便遣人过来,请朱文琅上官灵过去赴宴,待二人随下人进入唐延雄平日会客宴请的青柏堂后,却见多人已候在堂中,包括了唐延雄,唐延楚,唐剑,唐玥,丽娜等人,还有一位略显精瘦的老者,长相与唐延雄有些相似。
“朱少侠,上官少侠,这位是老夫的堂弟唐延越,两位这次送来的毒样,是由延越带人查验的。”
“唐前辈好。”朱文琅与上官灵忙拱手行礼。
那唐延越似乎并非多话之人,只是微微欠身回礼,并未说话。
“来,大家都来了,咱们先喝茶,一会等菜上齐了再吃饭。朱少侠请,上官少侠请。”唐延雄招呼大家坐下:“先让延越跟朱少侠说一下验毒的结果吧。”
“是,堡主。”唐延越刚刚坐下,闻言复又站起,向众人一欠身,又坐下来,将上官雷所中剧毒,以及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普叶大师所中之毒的验毒结论说了一下。
只是为了留些回旋余地,唐延越仅表示上官雷所中的剧毒为唐门的“三步倒”,而这“三步倒”唐门曾出售给多家武林门派,要分辨到底是唐门中人参与还是其他曾从唐门购毒的武林门派所为,还须得仔细调查,并非说明白他们自己的合议堂已基本排除其他门派所为,必定有唐门中人参与其事的结论。至于普叶大师所中的“无影粉”,则与沈园雪的话一致,唐门中的无影粉被认为早已失传,如今重现江湖,唐门也是十分惊讶,必定一查到底,给少林一个交待。
“关于少林普叶大师中了‘无影粉’一事,为示郑重,门主已修书一封,还请朱少侠代为转交上少方丈普云大师,也算是唐门的一个正式回复。”听唐延越说完,唐延雄一摆手,旁边的丫环便托着一个木盘呈过来,盘上放着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转呈少林方丈普云大师”的字样。
“晚辈一定转交。”朱文琅知道唐门门主的书信自然比自己传话要正式得多,有这封书信,普云大师那边他自然便可交差了,取过书信收入怀中,忽又心念一转道:“请堡主恕晚辈冒昧,若是方丈大师问起唐门何时可以将事情查个清楚,找到真凶,晚辈该如何回复?”
唐延雄对这个问题显然早有准备,伸出一个指头,立时回道:“便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内,无论是否唐门弟子,唐门必定将毒害普叶大师的真凶查清。”
“如此多谢堡主了。”朱文琅拱拱手道:“那雷伯遇害一事,虽说行凶的冯奎已伏诛,但那底是何人以‘三步倒’配合冯奎谋害雷伯,也烦请唐门一并查一下,看能否找到真凶。”
“这是自然的。”唐延雄点点头:“此事事涉唐门,让唐门背锅,陷唐门于不义,朱少侠就算不提,唐门也会查个清楚,至少要查清楚是哪个门派所为。”他说得也很含糊很有余地,显然与唐延越都是商量过了的。
“多谢堡主。”朱文琅与上官灵都抱拳道。上官雷是上官世家的人,上官灵的叔叔,他自然要代表上官世家表示感谢,其实也是对唐门的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唐门知道,此事不但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上官世家这边也得要有个交代。
“关于对付天一盟之事,前日门主已有了安排,让唐玥跟随朱少侠一起,同时唐玥也熟悉唐门在各处的一些产业和门人弟子,通过她也好随时与唐门取得联系。”唐延雄总结了一下。
因这是门中正式的安排,故而虽然唐玥是他的女儿,平时“玥丫头”的这种昵称,此时也换成了更为正式的称呼,直接称呼唐玥的名字。
“是,门主。”唐玥也是站起身来领命,表情严肃,完全看不出她曾经为此而心里扑扑乱跳的慌乱与纠结。站在她后边的丫环唐佩儿也无声地屈膝领命,她乃唐玥的贴身丫环,自然是要一起随行的。
上官灵不自觉地朝唐佩儿那边偷瞄了一眼,却见唐佩儿神情肃穆,目不斜视,根本没有朝他这边看。
众人正说着话,有下人进门回禀:“禀堡主,堡外有一姓陈的送信人,说是县太爷有书信给朱公子。”
“让他进来吧。”唐延雄头也不回道。
“是。”下人躬身应道,走出门去,过得半盏茶工夫,进来一个衙役模样之人,却是上次领着朱文琅二人来这唐家堡的陈川官,只见他进得门来,俯身拜倒:“拜见堡主,拜见朱大人,拜见上官公子。”
朱文琅起身扶道:“陈兄不必如此,快起快起。不知徐大人有何信给我?”
“小人奉徐大人之命,送信给朱大人。”陈川官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朱文琅。
只见是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封皮上写着“钦差朱大人亲启,下官徐士群拜”,朱文琅随手撕开封印,却见里面又是两个信封,一个是封好的普通书信,信封上是“朱大人文琅亲启”,落款“何文灿”,信封上有锦衣卫的标记,自然是何文灿写给朱文琅的书信。另一个信封却是明黄色,上写着三个朱砂红字:“朱文琅”,用殷红的朱砂火漆封得结实,火漆上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密”字。
朱文琅虽从来没接过这种书信,却知明黄色乃皇宫专用,心知此此乃朝廷秘旨,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只见里面是几页信纸,还有一块黄色丝绢,绢上面依稀有字。
朱文琅不待去看那丝绢,先打开信纸,匆匆扫目一看,又打开丝绢看了看上面的字,再小心折叠收好放入信封内。再又取出何文灿写的书信看过,依旧收好,抬头对陈川官道:“多谢陈兄了,烦请陈兄回去告诉徐大人,密信收到,不写回信了。过两日我便回县衙。”
“是,朱大人。”
“陈兄也是唐门中人吧?”旁边唐剑忽道。
“是,大少爷,小人正是唐门出身,祖上是唐家家奴,后来老门主开恩放了出去做了佃户,小人现在在县衙中讨口饭吃,老父还在唐家堡耕种佃田。”陈川官恭敬回道。
“哦,原来是唐家堡旧人。此番多谢送信了。清风,去取二两银子给这位陈兄弟。”唐剑吩咐下人。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陈川官感激地连连躬身,不住言谢。
“呵呵,还是剑兄想得周到,多谢了。陈兄,你回县衙去吧,替我问候一声徐大人,再问徐老夫人安好。”朱文琅笑道。
“是,朱大人,小人记住了,小人告退。”陈川官又一躬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