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慕正光在废弃教学楼里召开会议,之后,他和父母回到镇上。徐萦则没有与他同行。
当天下午,段思源写好了工作报告发给慕正光。
7月12日,慕正光的第十六个生日。
徐萦则大清早的就拎着个黑色帆布包到他家来了,两人进慕正光的卧室密谈。
徐萦则把包递给他:“相册就在里面,要不要先看看?”
“好。”
相册第一页,两人的合影。这个画面取自于上一个生日。眨眼之间,年岁逝去,好在睁开双眼,故人仍在身边,且与旧时的模样、原有的姿态相近。
人的记忆会自动筛选很多东西,绝非重要之事就一定不会被遗忘。比如说,记住了父母年轻时的模样,便忘记了他们在随时光衰老。再者说,记住美好,便遗忘不美好,或是与之相反。
银匙不能阻挡记忆的自动筛选,但是银匙的使用者有额外的取舍权。去年此时,徐萦则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渐近线上,按理说是记不起合影画面的。若非可用银匙读取往事,有些事一旦错过,不仅不会重来,甚至还会在人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慕正光感触良多,他盯着合影看了很久:“我都忘了那天穿的是这件衣服。”
“你在那天的昨天穿的是睡衣,但是你过生日那天换了一件灰蓝色短袖T恤。我也记不得了,幸好有银匙。今年的你和去年的你好像也没变多少嘛。”
“昂,你不是说童颜永驻吗?要是变了,那不就不叫永驻了吗?”
“但愿能不变吧。”
相册第二页,烟花、海月两只水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水母成了他们的特定装饰,他们把水母刻在衣服上,或者用水母战斗,这样的缘分,可称奇妙。
第三页,金色沙漏。
第四页,紫黑色四叶风车。
第五页,桃红色沙漏轮廓。
第六页,纯白色风车轴心。
第六页,存在银匙。
第七页,运行银匙。
第八页,金步摇。
第九页,竹刺。
一张薄纸能有多少重量?翻过一页相册需要多少时日?
光阴一转,往事永不重来。弹指之间,故事又有不同。
第十页,两人的初次见面。那时徐萦则穿着一条青黄色无袖纱裙,扎着马尾辫,细胳膊细腿,迎着光发亮。
慕正光看着她童年时的模样感慨道:“一眨眼都快过去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初次见面时的照片里有许多人,徐萦则的目光落在多年前的光同学的身上:“嗯,是很快。”
纸张流转,过往连篇,长大的人,愈发亲近。
徐萦则用一页同学录作为童年的尾声,在这之后,少年时的画卷铺展开来。在诸多往事中,有新的面孔浮现。
慕正光看到了初中毕业合照。大家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或是蹲着,或是站着,往日笑颜,清晰可见。
时间来到高中。
倒数第二页,是两人拥抱时的场景。
慕正光久久注视着这一页,沉浸,发呆。
末页,是一张蓝色纸条。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两人的辅助变量尘埃落定,彻底圆满,无可再增,也不必再增。
辅助变量加满,力量完美无缺,似如一道烈光照亮黑暗空虚的混沌,在混沌中行走的人追溯着光源得见天地的新生。这种体会,慕正光终身难忘:“你也感觉到了吧?辅助变量的提升。”
徐萦则点点头,轻快答道:“嗯。辅助变量提升……和在烤肉店里的那次不一样。”
“那次可能是其他形式的强化。”
“我们用不了第二种强化方式,但是还有第三种,这样也不错。”
慕正光召出沙漏。沙漏浮现,一开始它只有眼球那么大,而后快速“膨胀”,一直胀到人那么大。
“如果二阶渐近者有意防御,菜刀无法破开他们的皮肤。但如果是二阶的渐近线实体菜刀,那就不一样了。巨大沙漏,攻防兼备。沙漏缩小,更容易隐藏。”
“风车的变化应该也一样。我就不试了。纸条上的话,你曾经写给我看,这次轮到我写给你看了。”
蓝色纸条上写着:虽然DNA复制的错误率约为10^-9……但是在含有10^9个细胞的培养物中,由于DNA复制的差错就可能发生几百万个突变,可能包含大肠杆菌基因的上千种变异形式。
慕正光看着这段话,若有所思:“这句话……”
徐萦则用右手食指在“可能”二字上点了一下:“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引导着DNA复制出错、基因突变、生物变异,但不引导进化。这种力量决定着世间万物的存在与消失、运行与停滞,一切事物的延续和发展都和它有关,包括人类的生死、人类的命运、我们每天遇到什么人、看到什么风景。”
“果然,你也想到了。”慕正光抓住她的手指,“主宰基因突变,为世间万物定下秩序,让故事开始,推动故事发展,让故事结束,一切都是他。”
“理应如此。”
“嗯。谢啦。”
“不谢。叔叔阿姨他们的愿望能被实现吗?”
“不确定。爸爸妈妈的愿望比我想象的要麻烦得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实现的。”
慕正光昨天就向爸妈问了这件事,大致猜出了他们的渐近线的由来,也找出了他们的心愿。但这两位成年人的心愿着实不妥当,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包含的条件很多,给人一种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感觉。
这事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这两人的渐近线极其一般,由此可见,他们的愿望不满足强大力量的形成条件。但在昨日之前,他还心存幻想,觉得虽然他们的愿望没有被实现,但如今自己有了远超常人的能力,是否可以轻易地帮他们实现愿望呢?
答案是,不可以。
在此过程中,慕正光敏锐地意识到:“暗”注视的欲念和心愿,与人们所想的不太一样。从父母的心愿上看,他们的欲念都不弱,但他们的渐近率都不怎么样。
徐萦则略有忧愁:“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在爸妈的去向问题上,两人都没有得到准确答案。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件事急不得,也强求不得,人的力量在命运轨迹面前永远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能否完成父母的心愿,不取决于子女付出多少努力,而是父母的愿望本身是否被赋予了可实现的属性。
慕正光合上相册:“帮他们实现愿望不是最终目的,就像渐近线是实现愿望的工具。实现愿望是为了变强,变强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如果真的不能实现愿望,那就换个方式。”
“话虽如此……我们的事说完了,我发消息给徐婉阳让她也来给你庆祝生日吧?”
“等一下。我刚才想到一件事:强烈的欲念是优秀渐近率的必备条件,但是,这里的欲念可能不是指物欲,而是指与物质无关的某些想法。”
慕正光这么说并不客观。物欲,也能缔造上古者。
慕正光掌握的信息不全面,他通过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得出的结论不一定都与事实相符,在他说出“可能不是指物欲”的时候,他心里也不确定这种说法的正确性。但是,和萦同学的闲聊并不要求句句准确,只需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就足够了。
徐萦则也不确定这种说法的正确性,但她很愿意用这些猜测对照自身。她稍稍改变了话题,大大方方地吐露心意:“我的欲念应该还是很强烈的。”
慕正光愣了一瞬:你说的欲念和我说的欲念好像不太相同啊,你说的欲念不像是优秀渐近率的必备条件。
他思索时看见同学的真诚和热烈的目光,于是忽然明白了这种欲念的真正含义。
他小声地说:“我也一样。”
徐萦则看出了他的紧张和慌乱,心中琢磨着现在跟你说这件事还是为时尚早啊。她茫然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没有听懂,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一样。如果没事的话,我给徐婉阳发消息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