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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194章 下乡宣传(二)

    张应华赶到县学门口,才发现诸人早就到齐,就差他和康养志了。

    县学嘱托钱益、范进二人,当然是想着趁这次出差办事,减少嚼用,挣一些补贴。

    他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孑然一身,自然也就不用惧怕什么。

    但康养志膝下儿女众多,不愿意掺和到署理县令周进和县丞刘顿这两方巨头之间的矛盾斗争中去,对于大兴县学师生下乡宣传一事刻意回避,倒也不难理解。

    至于县学诸位童生,尚且懵懵懂懂,还没有察觉到周进和刘顿之争。

    他们一年到头,大都是苦读诗书,吃不好穿不好,生活着实清苦。

    听说此次下乡宣传,顿顿都有土豆红烧肉吃,也都欢呼雀跃。

    因此,根本不需要周进、傅检催促,众人都在规定时间内到齐了。

    周进便将此次下乡宣传的注意事项都言说了一遍,随后开始分组。

    大兴县学共有四十余名师生,周进将众人分成四组,傅检、张应华、钱益和范进等四人分别担任各组组长。

    随后,众人便分乘八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第一个目的地马场镇进发。

    这场雪下得很大,要是在往常,肯定不适合出门行走。

    但因为周进接任署理县令以后,在大兴县境内实施道路开发计划,几条主要干道都由沙石煤渣铺就,并安排人定期打扫。

    如果下雪,则安排附近居民前来扫雪,故而雨雪天气也不会影响到人们的正常出行。

    这次下乡宣传的第一个目的地马场镇,原本并不是一个镇。

    后来,御马监在京郊广泛兴建养马场所,并在马场镇这个地方征集人力,建设了一个小型城堡,城中有马厩、官署、寺庙、牧军营房等建筑,以供御马监派出的掌房太监及其下属在此办公和歇息。

    此后,附近村民便逐渐向这个小型城堡集中和靠拢。

    一来,此处人流量较大,富含商机,吸引了一些人前来设立饭馆、客栈、商铺之类。二来,掌房太监手底下,还有着一批军士,寻常盗贼不敢前来挑衅,故而治安形势较好,适宜居住。

    长此以往,此地便成了一个小型集镇。

    周进、傅检、张应华等人来到马场镇以后,先是拜访了掌房太监赵公公。

    赵公公年龄不大,和傅检年纪相仿,不过十七八岁,但他走了门路,从幼时起便进入宫中当差,因为谨小慎微,很快就俘获了御马监掌印太监周公公的信任,便给他安排了一个肥缺,打发他到大兴县马房来做掌房太监。

    若是在宫中,赵公公这样的小太监,还得到处看人脸色。

    他上头还有太上皇、太后、太妃、皇上、皇后、妃嫔以及各位王子、公主,这里面无论是谁,他看见了都得跪下来磕头问安。

    即便是在太监、宫女们中间,他的地位也不算靠前,以至于说话都不敢大声。

    现在他出宫办事,情况就不一样了。整个大兴县马房,兵丁数百人不说,还间接管理养马民户数百户。可以说,他只要打个咳嗽,便有上千人集体感冒。这么多人都仰仗着他的鼻息,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这种感觉不提有多爽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赵公公时常这般感慨道。但一想到他下体残疾,再也做不成大丈夫了,便又忍不住有些哀怨起来。

    赵公公来到马场镇已经半年有余。他很满足于目前的生活状态,对于这种山高皇帝远的生活,也格外珍惜。

    赵公公深知,官场不只是打打杀杀,官场还是人情世故。

    所以,赵公公的处事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于历任大兴县令,他也刻意交好。

    新任署理大兴县令周进所干出来的诸多勾当,赵公公早就派人打探过了,连治国公府和理国公府,都没在周进这个新科进士面前讨到好,赵公公当然也不会特意为难他。

    他吃饱了撑着,敢和周进这号简在帝心的猛人作对?

    话说回来,周进在紫檀堡大兴土木以来,连带着整个大兴县境内的土地价格也开始上涨,赵公公所管辖的大兴县马房,土地储备量极大,他上下其手,也借此发了几笔小财,对于周进诸般动作,自然也愿意乐观其成。

    因此,署理大兴县令周进、大兴县学教谕傅检和大兴县学训导张应华等人联袂来访,说是要在马场镇开展土豆种植宣传推广,赵公公便一口答应了。

    不仅如此,赵公公还慨然允诺道,“大兴县马房下面还有八百亩沙地,土地贫瘠,种什么都不合适,一直荒在那里也挺可惜的。要是种植土豆可行,我便把那八百亩沙地交给你们大兴县衙打理,到时候种植土豆有了收获,分给我们大兴县马房两成即可。”

    周进连忙谢道,“赵公公如此好意,周某感激涕零。顺天府尹王允大人得知后,想必也会对您深怀感念。你我双方携手共进,友谊之树必然常青。”

    赵公公笑道,“我从小家贫,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文化,大字不识一箩筐。但县令大人的意思,咱家还是听懂了。周大人放心,咱家绝不会无故生事,破坏别人的好事。你们放手施为,我两不相帮,绝不干涉。”

    周进叹道,“赵公公的忠君爱国之心,真是日月可鉴呀。”

    张应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赵公公和周进二人,究竟在打着什么哑谜,听他们的意思,是否是周进、傅检想办一件事情,希望赵公公行个方便,不要插手,赵公公也同意了。

    但从双方交谈来看,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周进只是说着下乡宣传土豆种植推广一事,赵公公也答应拿出八百亩沙地用来种植土豆。

    这些话拿到台面上来讲,根本伤害不了任何一个人,对于陈耀北、刘顿二人更是毫无威慑力呀。

    张应华感觉自己好像牵涉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

    这个阴谋,周进作为主谋,必然是知道的;傅检是执行者,怕是也略知一二;赵公公是外人,可能仍然不明真相,却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为求自保,所以拿出了八百亩沙地,向周进、傅检二人示好。

    不过,既然已经参与了进来,张应华这个时候即便想退出,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在心底里暗自祈祷,希望周进、傅检二人能够不失手,将陈耀北、刘顿二人赶下台才好。

    从赵公公这里告辞以后,周进、傅检等人又带着县学师生,先后拜访了镇上的饭馆、客栈老板,在向他们发放土豆食用诸多烹饪方法的书面材料的同时,也邀请他们前去紫檀堡置办产业,开展商贸经营活动。

    而这个时候,天色也开始暗了下去。那些挨家挨户做地面推广的县学童生,陆陆续续返回到关帝庙中。

    马场镇内的这座关帝庙,共有大殿三间,抱厦六间,地方宽敞,恰好可供诸人休息。

    周进便做主,将关帝庙作为临时驻地,准备在此歇息一晚。

    张应华从县学童生们手里,随手拿过一张宣传资料,当他在宣传资料上看到前面两页,都写着诸如忠君爱国等宣传话语时,顿时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时候改的?那叠宣传资料我看过,都只是一些土豆种植和烹饪知识啊。”张应华失声说道。

    傅检笑道,“还不是陈耀北和刘顿二人多事,硬说我们宣传土豆种植是不务正业之举,我们便将本次下乡宣传的活动主题,从土豆种植改为忠君爱国暨土豆种植。这无论是谁来抨击,我们都是浑然不怕的了。”

    张应华听到这里,忍不住朝城堡门口看去。此时,有几位军士正在吃力地关闭城门。城堡内和城堡外便分成了两个世界,城堡内的消息,便不可能再传播出去了。

    张应华心想,陈耀北和刘顿二人,这次怕是要完蛋了,他们要真敢告状,怕是都不知道丢官落败是怎么一个玩法。

    而陈耀北自从来到顺天府学任职之后,他的心情一波三折,经历了数次明显变化。

    刚开始得到消息,说自己即将被贬为顺天府学训导时,他的心情是很不高兴的。

    他原本担任都察院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仅为正七品。但在朝廷上,却可以和那些六部堂官们平等对话,任谁也不可轻忽、怠慢他。

    位卑而权重,钱多而事轻,连北静郡王都对他以礼相待,可以说是相当拉风了。

    桃李书院涉赌一案发生后,陈耀北受到了朝廷斥责,幸亏北静郡王仁义,拉了他一把,好说歹说,仍然把赵耀北留在了京畿之地,担任顺天府学训导一职。

    他不但品级下降了,油水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以后面对六部堂官、司官,只有跪下磕头求人的份儿,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陈耀北而言,可谓打击沉重。

    他一时间心灰意冷,也没有什么心情和周进这厮争斗了。

    “你周进想种植土豆就种植土豆,想建设紫檀堡就建设紫檀堡,任凭你周进县令如何忙乎,反正我这个顺天府学训导岿然不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陈耀北被贬官为顺天府学训导之后的真实心境。

    因此,有一段时间,陈耀北直接闭门谢客,即使上官有急事找他,他也一律称病不出,顺天府学的诸多事务,更是一律不管。

    顺天府学教授周万林见他不配合,也只得罢了。再有什么事情,便不怎么找他商量了。

    后来,周进将大兴县衙部分内设机构从北平城中搬迁到紫檀堡,又发布了大兴县未来五年发展规划,其中提到大兴县年度经济活动总量将达到三百万两银子,年度税赋收入十万两,对标江南那些繁华城市,如江州、常州时,陈耀北在被这一连串经济数据惊讶得目瞪口呆的同时,内心也悄然有了一丝波澜。

    要是把周进这厮一脚踩下去,自己接手大兴县令一职,这泼天的功劳可不就成了自己的了?有了大兴县令这个履历,仕途再往上走,岂不是顺风顺水,一路纵横?

    尤其是当他听说,周进这厮还有可能接任顺天府学教授,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时,陈耀北的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静,他想把周进这厮扳倒的心情就更加突出了。

    “大丈夫岂可久居人下?”陈耀北咬牙切齿地说道。

    思虑至此,陈耀北又想到了前任大兴县令赵光南,他也是借助于紫檀堡附近的开发建设,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大兴县乃至于整个顺天府的财政亏空状况,这才获得朝野称赞,从而连升三级,破格拔擢为顺天府治中啊。

    陈耀北这才发觉自己后知后觉,明眼人都知道大兴县成为了一个政治高地,可怜自己愚昧无知,居然想着在顺天府学训导这个位置上躺平,这要是让上司们知道了,岂不是更加落不到一个好评了?

    陈耀北对周进恨得牙痒痒。他不反思自己闭门不出、当起了甩手掌柜的错误,却认为是周进这厮阴狠毒辣,故意把自己打发到顺天府学这个冷衙门,让自己捞不到事情做,想让自己完全失势。

    “休想。”陈耀北气得桌子一拍,恶狠狠地说道。

    一时间,吓得他书房中的那个俏丽丫头都不敢开口说话。

    她昨晚刚让陈耀北得手,正是受到男主人宠幸怜惜的时候,本想借此机会,向陈耀北讨要一个金手镯,如今见到这个阵仗,自然是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陈耀北倒无意于和身边一个俏丽丫头为难。昨晚上答应的那个金手镯,他也叫管家去紫檀堡风情一条街上去采买了,听说那里物美价廉,质量可以得到保证。

    听主人说金手镯一事有戏,这个俏丽丫头顿时又开心起来,看来她在男主人心目中,还是有着一定地位的呀。

    然而,当她上前搂住陈耀北的脖子,一番卖萌撒娇,想要引诱眼前这个男人,再度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从而让她有机会得到更多回报的时候,陈耀北却将她重重地推开了。

    “公事要紧,岂能白日嬉戏?”陈耀北故作庄重地说了一句,便吩咐管家备轿,他稍后便要去顺天府衙门观望形势了。

    气得这个俏丽丫头在心里头痛骂道,“那昨日白天,你为何又要缠着我的身子不放?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假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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