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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34 再见维克托

    一大一小就在沙龙上旁若无人地讨论怎么窃取兰道夫·泰勒的财产,购买一条货真价实的龙。

    没听清楚的,认为他们只是亲密。听清楚的…

    听清楚的也不敢说什么。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罗兰·柯林斯的身份。

    没人乐意惹一个审判庭的执行官,尤其是如今的审判庭。

    “哥哥的朋友死了吗?”

    “是啊,贝蒂。”

    “哦。”

    金发姑娘‘哦’了一声,并不明白什么是‘死’——或许她也没真正感受过‘活’是多么快乐,在浑浑噩噩的油彩与照射到油彩上的午后安静的阳光里,谁会告诉她生活有多么快乐,或者多么痛苦。

    “所以,他消失了。”

    “是永远消失了,贝蒂。”罗兰领着贝翠丝到最偏僻的桌椅边坐下,将桌上的蛋糕推给她:“永远消失,永不复还。”

    贝翠丝眨眨眼,声音清脆:“那很孤单。”

    “谁?”

    “消失的人。”她说:“去哪都悲伤,对吗?只一个人了。”

    “不会的,贝蒂,死去的人会到天国,会幸福的度过每一天,还能在天上看我们。”

    这话却让贝翠丝露出难得的厌恶之色。

    “那很可怕,罗兰。”

    “为什么?”

    “不喜欢,不要人看我。”

    她匆忙摆起手,在额头上搭凉棚,说不要人偷偷看她——特别是画画的时候。

    缩起脖子鬼鬼祟祟的少女引来了一些目光。

    罗兰要笑死了。

    “罗兰!”

    “怎么了?”

    “龙,要多少个钱?”

    “‘多少个’钱啊…”罗兰单手撑着下巴,故作思考:“…我想,可能要许多许多個。”

    贝翠丝扁嘴:“我认识了!我已经认识钱!”

    “那可很贵。”

    “我哥哥有许多个钱!”

    她向前探身,把自己一部分负担放在桌子上,“我哥哥多。”

    白色的烈焰再次凝聚成箭头。

    「被魅惑的金发*牛。」

    -

    能不能用词别那么下流。

    「被魅惑的金发哞哞。」

    罗兰:……

    -

    那你就是被魅惑的白色咔咔。

    扳手:……

    「我能问咔咔是什么吗?」

    -

    扳手扭动的声音。

    「应该是嘎嘎吧?」

    -

    白色嘎嘎。

    -

    或者白色吱吱。

    -

    哪个比较好一点。

    「…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个。」

    正聊着,罗兰却听见了低呼。

    一些‘不对劲’的影子,许多人都发现了。

    那昏昏欲睡的光线穿过雕像,在草坪上留下了高矮不一的字符。

    每一具都是。

    “字!”

    有男士嚷道。

    “…这里也是?”

    女士们也发现了。

    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凡光线打过的的雕像,落下的都不是整块阴影——不像他们的影子,而是镂空过的、纤细有致、清晰而均匀的字母。

    从罗兰曾见到的那具「童年」开始。

    兰道夫匆匆穿过人群,大叫着让勃朗特和特丽莎支使仆人,搬动那一座座高大沉重的雕像。

    将它们排列整齐,根据黄昏投下的影子而调整顺序。

    场面有些混乱。

    一些女士们的惊呼声尤为明显。

    ‘那是…’

    当这数十具来自不同持有者的雕像按照顺序排列好后,在场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因为那不再是一具具形态诡异的、粗俗肤浅的表达。

    它们是记忆,像一段能够被读懂、理解的完整故事。

    如细长的文字一样清晰。从「童年」开始。

    哭泣的母亲,无措慌张的孩子。

    「消逝」:

    一个抱膝而坐的男孩。

    「雷鸣之夜」:

    窗和窗纱,一支举起尖锤的手。

    「离开的太阳」:

    象征着海岸的粗粝石块,直立的背影,掉落的老式烟斗。

    「风暴」:

    一艘雕琢粗糙、表达模糊的远航的船。

    「厌恶」:

    还是举着尖锤的手,手腕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我的混蛋」:

    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站着。脚边是蹲在地上的、披头散发的背影。

    「醉酒的秃鹫」:

    饮酒的、西服男人。不过,那雕像却着重体现了他酒后无状的下流模样:扯开领子,站着,一只脚丢了皮鞋,踏在桌子上,嘴里好像大喊着什么。

    「废物」:

    金镑。

    散开的口袋里流出金镑,存款单。

    「挚爱」:

    女性雕塑,但破碎了半边脸。

    「愚蠢」:

    一个捂着脸哭泣的男人——但从衣着打扮能看出来,这还是那在酒馆里无状,穿西服的家伙。

    这些数量繁多、大小不一的雕塑排列成一个个只要双眼能看清的人,都可以轻易读懂的故事:

    两个好朋友。

    一个资助者,一个被资助者。

    他们在愤怒中结交,在酒馆里痛饮。

    因金钱而产生争吵,又同面容模糊的人打架。

    他们是那么要好,以至于按顺序看下来的人们竟变得无比安静,停下了酒杯和餐刀,用目光细细琢磨着每一具雕像的每一处细节,试图从中找出更新的发现。

    然后。

    开始有人小声讨论。

    先是小声,后来,无可抑制地变大,变密集,变喧嚣。

    一具具雕像,一位位研究者。

    有些甚至扔下自己的女伴,要到那雕像面前去。

    排在最后的雕像是一个没有五官、四肢明显不够协调、技法‘不足’的僵硬「雕像」——维克托用雕像表现了一座雕像。

    ‘她’和最开始的「童年」如此相似:

    同样的,有个男孩抓着谁裙角。

    但‘她’并不掩面痛苦,反而屈膝弯腰,温和抚摸着男孩的头。

    雕像名是:「我的童年」

    正和一开始的对应。

    就像一个无终的轮回。

    最后抚慰男孩的是他自己的作品。

    有女士开始抽泣。

    她们感慨这故事动人之处,感叹创作了这些作品的创作者是多么天赋不凡、才华横溢,她们仿佛能从石雕上每一道刻痕中感受到他曾经每一次触摸和凿击,每一次飞扬起灰尘后,那吸入肺部尖锐的、令人痛苦的颗粒。

    日以继夜的敲击声,造就了如今夕阳下沉默的艺术。

    而少数人知悉内情的,则想得更远,想得更多。

    他们迫不及待将他们所‘发现’的分享给周围的朋友们:

    于是,这真实发生过的,有关泰勒和萨拉的故事,有关上一代泰勒和萨拉的,有关这一代泰勒和萨拉的——他们之间深刻的感情和友谊,羞愧与痛苦,永不复还的航船…

    便在沙龙上被众人着上了一层更为绚烂而神秘的色彩。

    维克托·萨拉是痛苦,可怜的,也是才华横溢的。

    但,他的朋友呢?

    一直资质他,帮助他,为他解忧,在他最困难时伸出援手而心怀愧疚的「泰勒」呢?

    那个被忽视的兰道夫·泰勒呢?

    当那些视线变得愈发崇敬柔软,光线恰巧也找到了它合适的角度。

    穿过镂空雕像落下的影子,终于凝聚成一行清晰而纤细的文字。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你的错,混蛋。’

    有人痛哭出声。

    罗兰坐在贝翠丝身旁,时不时用餐布替她收拾嘴角。

    那被围起的雕像和不断被赞扬的‘泰勒’在黄昏的光线里熠熠生辉——这倒不像黄昏,甚至该是黎明的曙光。

    “诸位!我们见证了一段真挚的友谊…”

    “这是萨拉先生,是他留给世人的礼物…恩者在上…”

    罗兰听见,有人激动高声喊着。

    显然,它不是留给世人的。

    那只是狡猾的维克托·萨拉在最后的日子里,留给兰道夫·泰勒的礼物。

    唯独留给他的。

    这些不会和血肉一样腐朽的作品,于创作者死后才显现应有的奇迹:解开朋友的心结,成全他的名声。

    到底什么是艺术呢,萨拉先生。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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