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院。
王旭波的资历深,人脉广,但是住的院子却不大。
由于当年是主动要求退下领导岗位的,所以整个华夏无论高层还是民间,都对其的高风亮节予以高度评价。
老人家在任何地方的薄面都是有一些的。
就比如现在。
老人斜躺在院子里面的躺椅上,靠着阴凉,跟另一位身着正装的老者聊家常。
“小彭啊,你觉得这句怎么样?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政。”
王旭波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就像传承了几千年的学童一般,《岳阳楼记》的内容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显然是已经熟记于心。
彭华笑呵呵的点头,
“《岳阳楼记》,自然是写的好的,至少前代和当代无人能出其左右。”
王旭波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呢。这句如何?”
彭华苦笑,
“这种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精神,对我们政府的工作有着指导和借鉴的意义。”
顿了一下,彭华语速不急不缓,显然是经常在大场合发言的人,对说出来的话比较严谨,
“它要求我们关注社会问题,积极解决社会困难,实现更进一步的社会的公平和进步。”
彭华的话刚说完,王老就不再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了。
“小彭啊,你是不是嫌弃我烦了,天天念叨这个?觉得我老了,开始看重虚名了?”
“没有!”
彭华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神色认真的说道,
“王老您是我们民族的英雄,所有加持在您身上的赞美,都是对您为革命事业所牺牲的肯定。”
“无论是我,还是领导班子,都对您为革命的所贡献的一生有着无比崇高的敬意。”
王旭波也跟着站起了身,对彭华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到小水池旁,
看着里面自由自在的游鱼,指向一直靠在石头旁,已经游不动的大胖鱼对小韩秘书说道,
“小韩啊,你看,内鱼太胖了,不行了。你把它捞出来,麻烦刘师傅今晚把它煮了吃吧。”
小韩秘书本来站在一旁,但王老发话,自然走到了王老身后。
王老说完,小韩秘书便直接去找网兜了。
只有他知道,王老很喜欢这条鱼,经常单独给这条鱼喂食,所以这条鱼才会这么胖。
彭华站在王老的另一边,看着小韩秘书捞鱼的行为,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小韩秘书刚把鱼送到厨房,回到老爷子身后,老爷子再次开口道,
“小韩啊,今天天气挺好的,身子骨有点紧,还得麻烦你帮我拔个罐,松松筋骨。”
小韩秘书点点头,毕竟他经常为老爷子拔罐,于是转身便去拿老爷子专用的竹罐去了。
老爷子也不顾及彭华在场,自顾自的开始脱下了上衣。
一身狰狞的伤疤随着衣服的滑落暴露在空气中。
站在王老侧后方的彭华眼神一紧。
他也是第一次见老爷子身上的伤疤,或者说,第一次看王老身上的“军功章”。
“小彭你看。”
王老指着左边肩膀处的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疤痕,
“这个伤啊,是当年帮主席挡的,当时可疼死老子了。”
“老子当时还是个小伙子啊!”
王老感叹一声。
“您现在也是老当益壮,您看您,一身的军功章,谁看到不发自内心的尊敬、敬佩您?”
“呵呵……”
王老笑了一声,用手揉了揉小腹上方的一个七八厘米的长条形状疤痕,
当年治疗条件并不好,导致疤痕已经有很严重的增生。
“那时候为了保护大部队撤退,老子带着几十个人,拦住了上百个小鬼子,这条疤,就是老子打光子弹之后,跟小鬼子拼刺刀留下的。”
彭华知道那次战役,如果没有老爷子当时主动请缨阻击敌军,整个集团军的大部队就要被小鬼子的精锐咬住了。
王老爷子人生中唯一一次写过遗书,就是在那个时候写下的。
所有参与阻击战的人都知道,此去有死无生,但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步。
子弹打光了,近身拼刺刀,亲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倒在了身边,
杀到最后,老爷子自己都不知道砍翻了多少个鬼子。
只是麻木的挥舞大刀,只想再砍一刀,再砍一个……
直到老爷子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鬼子莫名其妙的撤退了。
老爷子被抬下战场的时候,身负重伤,身上多达三十多处的伤口在流血。
彭华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现在的情绪为什么会有一些激动,或者是愤怒?
“你说,我怕死么?”
王老爷子突然话题一转,问道彭华。
“您若怕死,就不会有今天的盛世华夏。”
彭华坚定的说道,事实也是如此。
但是很明显,彭华的回答不是王旭波想要的。
王旭波站在水池旁,无意识的往水池里面撒着鱼食。
“小彭,我怕啊!”
王老一句话,直接吓到了彭华,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彭华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我怕死啊。”
王老爷子又重复了一句。
“我怕死,我怕死后就没有人记得那些老兄弟了。”
“我怕死,我怕死后就看不到这盛世华夏了。”
“我怕啊……”
老爷子的声音仿佛空灵的磬音,在小院子中回荡。
“您放心,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您一定能看到我们华夏的崛起,这盛世,如您所愿,如前辈们所愿。”
彭华虽不是军人,但是此时却仿佛军人一般,立的笔直,仿佛此刻,所有曾经为这华夏,付出了血与生命的先辈们,在看着他。
老爷子摇了摇头,
“我当年为主席挡枪,是因为我在主席身上看到了今天。”
“可是今天,却有两个孩子,为我们口中所谓的盛世华夏挡枪?你说他们是看到了什么?”
王老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锤在了彭华的心脏上。
彭华的脸色发白,虽然老爷子现在没有一官半职,但是此时站在老爷子身前,就仿佛当年第一次远远的坐在主席台下,聆听主席批评官僚主义、虚无主义、假大空一般。
“我知道你们很努力了,我也知道我们华夏太大了,但是每一个华夏的孩子,都应该有接受教育的权利。”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未来开道者,不可使其困厄于荆棘啊。”
此时,小韩秘书也带着竹罐回到了院子,疑惑的看着站的笔直的彭华,有些不解。
毕竟彭华现在是华夏国策的制定者之一,此时为什么像学生聆听老师教诲的姿态站着。
两个人都听到了小韩秘书的脚步声,王老此时也终止了话题,
“你回去吧,知道你每天都日理万机的,不用周周都过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已经退休了,只想养养鱼,种种花,修身养性,争取多活几年,多替老兄弟们看几年……”
彭华点点头,对老爷子弯腰示意,随后转身离去。
刚走出小院,彭华的脸色瞬间冰冷,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让所有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