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经玉璧山,过隐弅山。
路途虽远,却再无宵小作乱。尤其是在玉璧山和隐弅山知道夏荷被擒之后,人家都老老实实的供给了物资,倒是省了许多口舌。
再往北千余里,便有人来迎。
“可问出了什么?”朱见羊瞧夏荷衣衫凌乱,一副闭目待死而不得的模样,不由开口询问。
“朱老弟想问什么?”淳于涛笑问。
“她沿途骚扰货船,来去如风,必有同党。”朱见羊道。
“那倒是招了不少。”淳于通失笑,“沿途各门各派,但凡叫得上名号的,都跟她有勾结。咱们也出了内鬼,不光你家,我家也有!不过来时我们都已向各宗门解释过了,是此獠攀咬,做不得准的。”
朱见羊也笑了。
“老祖可还好?”林白关心的问。
这话一问,淳于涛和田归琴齐齐的看向林白。
朱见羊抚须,犹豫了一下才道:“老祖安好。”
“前方如何了?”田归琴问。
“到了便知,耳闻不如一见。”朱见羊不愿多讲。
又过半月,货船来到周回山地界。沿途可见巡逻修士来往,有桥山自己人,还有九遮山的人。
守天阁修士龟缩在万寿山附近和黑风山一带,许多凡俗来不及迁走,也早就认了命,管你们修士打打杀杀,他们该种地种地,该生孩子生孩子。
桥山和九遮山到底是大宗门,行事讲究脸面,只派了低阶修士约束凡俗,不让生事,并未行杀戮之举。
继续往前,来往修士更多,也不见战火,好似此地无事发生。
晃晃悠悠三四日,已能远远看到万寿山了。
守天阁修士以万寿山七阶福地为凭依,防护法阵开启,万寿山以及四下数十里内好似封印在冰霜之中。
远望过去,只觉似一冰封世界。寒风缕缕吹来,似置身雪国。
留下弟子交接物资,一行人带上夏荷,前去寻两位老祖。
此番围攻万寿山,桥山出了大力气,不仅修士尽出,还招揽了许多散修。
顾倾水与杨家老祖坐镇最前线的松鹤山,此地位于万寿山防护大阵的五十里外,背后千里处便是黑风山与离火道人驻地的延寿峰。
而姜行痴所领的中军也在延寿峰一带,与九遮山汇合。
五方人马大致成一条线,各有阵法为凭。松鹤山与延寿峰居中,万寿山与黑风山在两侧。
也不知是谁定的驻地,反正桥山与九遮山背靠背,算是截断了万寿山与黑风山的掎角之势;而万寿山与黑风山各居两边,好似又包夹了桥山和九遮山联盟。
跟闹着玩儿似的。
“咱们驻地与他们相距五十余里,大都是小辈们下场,厮杀的也不算狠,都没拼命。也就前不久黑风山那边闹的有点大,夏予丰诱敌深入,听说还有一件化神遗宝,重创了杜前辈。”朱见羊让田归琴和淳于涛在前,他则带着林白,一边讲述此间布置,一边往松鹤山去。
“那咱们这边呢?”林白问。
“咱这边都克制的很。”朱见羊嘿嘿一笑,“许是想先破了黑风山的夏予丰,再破万寿山的孔前辈。咱这边时不时闹上一场,多是筑基出手,偶有金丹上场,两方元婴有时候也出来骂一场。”
“骂?”林白惊了。
“是。”朱见羊瞧着林白眼睛,低声道:“北荒域不愧是蛮人,骂人的花样不太行,差我们太多。可那邹宓翻来覆去只盯着顾老祖骂……唉,堂堂元婴高修,却跟凡俗无赖一般,专找下三路骂,不成体统。”
“……”林白好像有点明白了。
“老弟啊,”朱见羊拉住林白袖子,看了眼独孤靖和师晴雨,便传音道:“顾老祖最近火气大,要不是杨老祖和姜老祖劝着,早打起来了,你可得小心劝劝,莫中了人家的激将之计。”
“……”林白茫然点头。
很快,一行人来到松鹤山。
围绕此山,前后许多修士,战阵俨然,显然是随时能打能战。
这边老熟人不少,见了林白都招呼行礼,只是眼神有些怪。
登上松鹤山顶,站立此间,便正对万寿山,着实是前线中的前线了。
有一简陋大殿,也不知是周回山所建,还是守天阁新建。
一行人进了殿中,便见杨家老祖与顾倾水端坐,顾九重和杨少安在侧。
行了礼,杨老祖略问了问桥山事宜,待听闻抓了夏荷后,便让顾九重和杨少安去处置,却不给林白安排任务。
顾倾水始终闭着眼,一句话都没说。
林白也不敢上前献媚,离了此间,便被顾九重和杨少安拉住。
三人又去审了一会儿夏荷,便将其收监。
“你来的正好,帮忙劝一劝吧。”顾九重十分忧愁,“这种形势下,可不能出了岔子。”
“转轮老弟一来,你家老祖自然喜笑颜开。”杨少安笑嘻嘻。
“杨少安!”顾九重立即就怒了,指着杨少安鼻子,喝骂道:“我家老祖清清白白,你身为杨家主事之人,反传谣造谣,你信不信我告上你家老祖?”
杨少安赶紧道了歉,顾九重也收了怒容,俩人竟又有说有笑起来。
林白看的头疼,只觉顾杨两家都不靠谱。
顾老祖并不召见,也不知是为避嫌,还是别的原故。反而杨恕找了来,林白便让杨恕带路,先看了看松鹤山一带的布置。
“飞雪在那儿。”杨恕来到一处营地,遥遥指过去,“她现今跟着华清派李守炎,前些日子对阵,还重伤了一个守天阁筑基。”
说到这儿,杨恕挤眉弄眼,“就是先前在咱们老家把妙妙打的嗷嗷哭的那个,她可操心你和你徒弟的事了!”
“妙妙虽输了,可没哭!”林白立即为徒弟正名。
“对对对。”
两人扯着闲话,上前与华清派李守炎见了礼。
华清派一向是顾家势力,与林白也熟的很,当即拉住林白与杨恕,愁道:“两位老弟,咱从桥山过来都要一年了,还没个动静,我这把老骨头自然不怕耗着,可底下儿郎们可不行,拖个十年八年,耽误了修行,日后再想往上走,可就难了。”
“上面自有安排,我也没法子。”杨恕摊手,一副无赖相。
“可是缺了物资?”林白问。
“正是。”
李守炎卖惨,“虽说没大打,可小打小闹一直没停过。底下人伤了不少,士气不振。”
还是缺一场大胜!
应付了李守炎,林白找到顾飞雪。
闲谈了此间之事,林白又叮嘱她要爱惜性命。
“这个收好。”林白取出自制的符宝,“或能救命。”
顾飞雪收到手中,冰雪美人有了笑容,道:“战阵凶险,你也小心才是。”
她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会儿,道:“老祖风华绝代,确实胜我百倍千倍……”
“……”林白揉了揉眉心,“莫信谣言!”
花了五日光景,杨恕陪同林白把松鹤山一带转了一圈,该见的人也都见了见。
林白算是看出点东西,如今的大致战略应该是分而破之,就是先解决黑风山一带的夏予丰等人,是故松鹤山这里外松内紧,主要是防备孔枢等人救援。
当然,松鹤山这边只有杨顾两元婴,而万寿山有孔枢坐镇,还有邹池两元婴,是故松鹤山并不占优。
两方各据阵而守,时不时小打小闹一下,但从未大打出手。万寿山求稳,只想拖下去,也怕松鹤山设伏。而松鹤山杨顾虽也有阵法相护,可也怕孔枢偷袭。
属实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此间没什么事,杨恕和林白又喊来了朱见羊,三人夜饮。
“此间阵法借松鹤山福地之灵气,纳四方厚土,引大河入内,只要松鹤山顶不失,那便能防能困。此阵浑然天成,不似临时而起,却又与此间地理相契,与此间灵气走势相合,乃至与此间敌我形势贴合。”林白给杨恕和朱见羊倒上酒,“可是谢前辈手笔?”
“正是。”杨恕重重点头,“谢前辈是不出世的奇才!”
“谢前辈如今在延寿峰?”林白问。
“不知道。”杨恕摇头,“起兵时谢前辈与姜前辈一路,后来姜前辈去了延寿峰,却没再见过谢前辈。”
“听九遮山同道说,谢前辈在延寿峰一带布好阵法后,便再没露过身形。”朱见羊人面广。
扯了一夜,三人也没说出个什么,倒是酒气太大,被临时授命的律法奉行程元礼抓了正着。
三人挨了一顿训斥,各自散去。
又过两日,杨恕找上林白,说是要打。
林白早听杨恕讲过,双方都是小打小闹,元婴高修干看着。
战阵就在松鹤山和万寿山之间,一般是筑基修士出场,偶尔也有金丹下场。
到了地儿一看,两方阵势不小,可却各自只派出十个筑基,就在双方中间混战。
这不像是战阵,倒像打擂。
如这般胡闹一般的场景,已持续了多次。双方十分默契,只派出小辈,少有修士阵亡,像是练手一般。
不过守天阁修士凶悍,桥山这边倒是负多胜少。
眼见二十个筑基打出了火气,已有人快要死了,双方竟又默契的鸣金收兵。
这没半分元婴宗门大战的样子,像是过家家。
“你俩敢不敢上?”林白瞧着没啥大事,就看向独孤靖和师晴雨,想让她俩见见血。
“敢!”两女立即出声。
“善!”林白很是满意,正要夸上一夸,忽的心中一寒,只觉被一道目光锁住,杀意灼心。
抬头去,循着心中所感看去,只见战阵之外,对方高台上有一人,着褐色道袍,正是邹宓!
林白回头看了眼,见杨老祖在身后,便也没当回事。
“杨老怪,怎不见顾倾水?”娇喝之声传来,荡进此间之人耳中。
“道友若是思念,我自当引路。”杨老祖缓缓笑道。
邹宓冷哼一声,又看向林白,道:“林转轮,你还敢来此?真当我不敢杀你?”
林白距那邹宓十数里,却如同在耳边说话一般。
这时也不能失了气势,立即飞身而起,立在杨老祖身边,朗声道:“前辈前番舍不得杀我,今日又怎会舍得?”
暧昧话一说,两阵皆是哗然。连杨老祖都不自觉的看了眼林白,顾九重和杨少安对视一眼,都觉不可思议,却又有钦佩之色。
“找死!”邹宓果然被激怒,当即迈前一步,金环飞出。
一时间,元婴气息勃发,威压连绵不绝,低阶弟子竟有不支之感,金丹修士也觉呼吸不畅。
就在这时,松鹤山方向一缕碧水涌来,随即遮掩半片天空,诸人抬头望天,只觉身坠深海之中。
高天之上,碧水淹没金环,两人竟斗的难解难分。
林白正不知所措间,却见杨老祖微微笑,“时机难得,多看看。”
抬头细看,却根本瞧不见顾倾水与邹宓身影,只有碧水遮天,不时有金银两色光芒闪动。
“上善若水,顾道友却不走此道。”斗的正激烈时,万寿山冰封大阵掀开一角,随即一道灰光遁出。
“孔兄居于高山之上,”远处有黑白两色光点连番闪动,随即来到近前,只见姜行痴立在云端,笑看孔枢,道:“却忘了水无常形,因地而制流。”
孔枢老迈,佝偻着身子看向姜行痴,浑浊双目忽的精光四射,随即身影一动,向天上碧水而去,“高山尚可倒悬,飞瀑亦可回流!“无知小儿,也敢妄谈天命!””
姜行痴立即跟随而上,手中翻出一棋盘。
孔枢立时转向姜行痴,一指点出。
姜行痴不闪不避,手中棋盘大放光彩。
一时间,天上碧水无垠,不时有金银两色荡出,好似江河倒挂,波光粼粼。
碧水之下,浩大棋盘虚影张开,好似要将天地化在棋盘之中。
两方子弟皆有茫然之感,只觉众生如棋,人亦如棋。
就在这时,那一指点向棋盘,好似落子。
元婴威压浩大,场上弟子,不论敌我,皆是心有拜服之情,诸般神通又似被剥去了一般。
霎时间,棋盘零落成尘,碧水消散。
顾倾水退回,皱眉看向孔枢,竟十分忌惮。
姜行痴面上苍白,笑道:“道兄与我桥山太上掌门走的路子相似。若无今日,当请道友上我桥山一叙。”
孔枢沉默不言,佝偻的身子看了眼远处,微微摇摇头,转身而去。
双方又回归默契,各自收揽人手。
有慌乱的弟子跑到对方阵中,还会被放归。
林白跟着回山,只觉得好似经历了一场闹剧。